酒菜一上,隔壁还有雅乐,气氛瞬间就变了。
田尔耕也坐到了魏忠贤下首,却不敢抬头看一眼朱鼎顺。
“第一杯,英雄惜英雄,你是市井混混,我是山中泥腿子,敬苦难的过去。”
魏忠贤没说什么,两人凌空一碰,各自仰脖一饮而尽。
旁边人连忙替他们斟满,朱鼎顺再举,“第二杯,敬现实,打败敌人和伪君子的原因,是吃饱穿暖,是不甘人下,是敢想敢拼,永远不是什么正义的酸儒嘴炮。”
“好,奉国将军此言大善,咱家听着顺耳,干!”
饮尽,再斟,再举。
“这第三杯,敬东虏,没有东虏,朱三寨就是一个塞外强盗,没有东虏,魏忠贤就是一个小太监。敬努尔哈赤,总有一天,他的人头会是两个草根传承的功勋。敬时代,敬这个不论出身,只认功勋的时代。”
魏忠贤并没有马上举杯,呆滞了一下,突然拍桌大笑,“敬不论出身,只认功勋的时代。奉国将军果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气魄非凡的大英雄。”
两人一饮而尽,那边给斟酒,这边却放下了,魏忠贤双眼冒着精光,连连摆手,“咱家刚有兴致,怎么放下了。”
“魏公公,朱某喝酒从不喝第四杯,陛下也劝不动。”
魏忠贤倒是知道他这毛病,自顾自端起酒杯,“敬奉国将军,敬朱明宗室,恨不能早日结识将军,魏某一定全力支持将军东进,努尔哈赤的人头,就是咱们与国同休的未来。”
朱鼎顺笑而不语,拿筷子慢腾腾招呼张之音一起夹菜。
魏忠贤放下酒杯,看看两人,一边缓缓夹菜一说道,“一会怕忘了正事,十月二十钦差出发,一百禁卫宋裕本带领,一百锦衣卫校尉北镇抚司出,奉国将军可以自带二百人,三艘三层大官船,六百人也放得下,经运河转黄河,归德府上岸,经宁陵到睢州,也就百里,停留多久奉国将军自己做主吧。”
“商丘还有运河连通?”朱鼎顺下意识出口就后悔了,“抱歉,朱某把黄河水道记错了,忘了入海口在山东南边的南直隶淮安府。”
“是啊,咱家也是问了一句,奉国将军需要先到徐州,然后折返向北,多绕二百里水路,好在旅途还算安逸。”
“为什么没有行人司的行人?临时差遣可以传圣旨?”
魏忠贤脸色一红,“咱家回宫就安排,放心,一定配齐,至少三人。”
朱鼎顺一撇嘴,你无聊不无聊,行人就是观政的新科进士,专门传圣旨的,没有这种人,类同中旨,内侍恶心读书人的一环。
魏忠贤轻咳一声,收起笑脸,朝张之音拱拱手,“恭喜张小姐,咱家明白了,感谢公爷。”
张之音脸色一红,“谢谢魏公公,作为回报,小女子给魏公公提个醒,东林陨落的起因,还是他们众正盈朝、架空皇权、光说不练扰乱朝政。比众正盈朝更悲哀的就是遍地生祠,文人捧杀的手段就是这么可笑,魏公公免不了被跟风者裹挟,英雄最合适的位置,应是几个志同道合之辈,一起站陛下身后。”
魏忠贤此刻颇有大彻大悟的味道,起身朝内城拱拱手,“感谢抬举,魏某的确有点得意忘形。”
细节不需要谈,九千岁再次落座,已经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了,大概真的没人和他说过‘真话’,或者他听不进其他人的真话。
另一边,西宁侯宋光夏突然到乾清殿求见皇帝,他是禁卫提督,在禁宫的行动能力比魏忠贤还自由,后宫以外唯一的直通腰牌就是禁卫提督。
偏殿抱着放大镜观看自己艺术成果的皇帝差点被一句话雷倒。
“禀陛下,微臣请诛工部侍郎崔呈秀,这个该死的畜生,竟然当庭非礼微臣嫡女。”
皇帝一个趔趄过后,小心翼翼扶着杰作站起来,“谁?”
“回陛下,工部侍郎崔呈秀,陛下若不答应,微臣请去职,士可杀不可辱,顷宋氏满门,必杀…”
“宋卿家,朕问你谁被非礼。”
西宁侯气极了,低头闷声道,“微臣嫡次女,裕竹。”
“赐…赐婚的那个?”
“是!”
皇帝脸色阴晴不定,还好,没问怎么非礼,魏忠贤曾说过,西宁侯嫡次女很是俊俏,难得的美人,该死的崔呈秀,坏朕大事。
“魏大伴呢?杖毙!”
“陛下,奇耻大辱,臣必杀此贼。”
皇帝一摆手,“卿家自便吧,别给朕找麻烦。”
西宁侯铠甲轰隆一响谢恩,躬身而退,皇帝朝一旁的宫人吩咐一声,立刻把魏忠贤叫来,宫人刚出门不一会,西宁侯又回来了。
“拜见陛下,奉国将军已替微臣格杀。”
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格杀?”
“回陛下,奉国将军已格杀崔呈秀,内相魏公公和锦衣都督田尔耕观刑,微臣君前失仪,自罚…”
“闭嘴,皇叔为什么杀人?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皇帝很气愤,难得气愤大叫,西宁侯微微躬身,“陛下,小女一直在奉国将军隔壁养伤,崔呈秀和内相今日午时宴请奉国将军,偶然碰到小女。”
“该死,竟然真的当厅放肆,丢尽大明脸面,抄家,阖家流放,女眷充教坊司。”
一刻钟后,西宁侯出了乾清殿,一路快步出禁宫,再出皇宫,来到中军都督府。
张维贤负手站在书架前,正顶着朱鼎顺画的那张地图发呆,听到声音摇摇头,“朱鼎顺把魏忠贤的智囊闪电格杀,加上之前的客巴巴和四彪,东林血腥缠斗两年无果,年轻人两招就解决了。”
“姐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年轻人不知收尾,自以为是。”
“刚才我们着急了,我猜他根本就不想收尾,就是给魏忠贤一个震慑,既然都入朝了,陛下再生气也不会把他怎么样,谁让他姓朱。”
“这样也挺好,勋贵、权阉、塞外,朝事大伙有了默契,灭杀东虏才是重中之重,其余的慢慢谈。”
张维贤点点头,站到小舅子面前,“光夏,你还是没懂什么意思,朱鼎顺只用不到半月,就把百官捏到一起,这是什么眼光,这是什么手段,稳准狠,看似无用的招式,招招攥拳奔着东虏而去。本公怀疑,他与之音,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西宁侯一瞪眼,“有点意思,这小子看事真的看骨髓。”
张维贤返回公桌,淡淡道,“裕竹能下地了,让她陪着之音和朱鼎顺南去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公得试试他的黑暗一面,可惜之音用情过深不争气。”
“姐夫,公侯脸面…”
“不,朱鼎顺值得,本公已经明白他有多少人了,不是四千,他在天下人眼底养了近两万精骑,作为侧翼绰绰有余,加上步卒和土默特雇军,塞外实力超过辽西大军,弃爵封伯板上钉钉。”
西宁侯脸色大惊,眼里全是不相信。
张维贤一指书架上的地图,“日月山河在心中,天下独一无二的大局观奇才。之音和裕竹必须诞生嫡子,谁都可以,老夫有生之年可能会见识一个侯爵,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