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语秋靠近车窗向外看去，言听云正靠着后车轮坐着，手里一支香烟，烟头微弱的红光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也不知道他在这儿坐了多久。
“长官大半夜不休息，跑来这儿做什么？”被吓了一跳，她的语气可称不上好。
“来看看某些健忘的人睡得香不香。”他嗤笑一声，语调平平，难分喜怒。
咯噔一下，闻语秋睁大了双眼，月光惨白，照在言听云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她看不清这个人的左手是不是拿着枪，但是他的武器毫不离身是一定的。
来找她算账了吗？为了她逃婚，还是为了他爷爷奶奶的死？
“你早就认出我了。”害怕之后，她破罐子破摔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横竖这里到处是他的兵，苍蝇都逃不出去，只希望他不要牵连无辜。
“不错，第一眼我就认出你了，”他吐了个烟圈，“你为什么要跑？”
闻语秋沉默了，他这样开门见山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下午还装作一副互不相识的样子，难道是想看她战战兢兢等她自己坦白？
这可叫她说什么呢，说些好听话？我不是不想嫁给你只是不想继续被闻景升吸血？或者我是想好好完婚的，只是闻景升要打死我，我只能跑？
她闭上眼，不打算含糊其辞，从他爷爷奶奶登门开始，一直说到她逃出胡树村。
言听云安静地听着，心里直往下沉，等到闻语秋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他无奈地勾了勾唇，看来他们是无缘无份。
也好，也好，如果闻语秋选择向他爷奶求助，也许田间地头又要多一缕亡魂。
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不知道你信不信，我那天走得急，和我爷奶说的是向你家下聘，不是50 铜板把你买回家。”他站起身，背对着闻语秋就准备离开。
“我信！”
言听云停住脚步转过身，他看见闻语秋含泪的双眼，那美丽丝毫无损的少女一把降下了车窗，就像打开了她的心扉，这让言听云忍不住驻足。
“我信你绝不会诬赖过世的长辈，可是我也得说明白，不管你是正经下聘要娶我，还是50个铜板要买我，我不走只有一个下场——死在胡树村！”
闻语秋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往事了，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让她难堪阴郁，她不想把自己困在那样的黑匣子里。
今天晚上，也许是遇到了息息相关的故人，她真的忍不住要多说一点，实际上她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了。
“你可以相信我，我...”言听云想到自己在村里的名声，一下顿住了。
“你我素不相识，我怎么去信任一个陌生人？如果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我会把你当做天神下凡当做救命稻草，但是我不是！我知道世界上有别的活法，我知道我不仅需要吃饱穿暖，我还需要尊重和自由！”
“我明白了。”
闻语秋心中激荡不已，那股郁气就像随着她脱口而出的话迸发出去了一样，是的，这就是她想说的，她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等于把自己的尊严和自由也一并交出去了！难道她要一辈子困在那里，被闻景升恶心，被村民瞧不起，再生一大堆小猪一样的儿女吗？她只配过这样的人生吗？
“还有，放心吧，我还不至于把仇恨迁怒到你身上，这与你无关。”
言听云走远了，草丛里的蟋蟀悄悄叫着，闻语秋伏在车窗上，风吹云散，月光如水，地上一本棋谱被风吹开了一页。
这个夜晚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有风和草窠里的小虫知道。
天亮的很早，闻语秋醒的却晚，等她下了车，言听云和他的手下都不见了，只留下几个火堆痕迹。
那两个护卫正在絮絮叨叨，对主家没有把自己丢下不管感恩戴德，恨不得下半辈子卖给徐江鸿。白盛看她醒了，立马一件件往车上运行李。
言听云走前把他们被掳走的东西都还回来了，除了那皮箱美钞，说什么徐家少爷的命自然是值得这么多钱的，徐江鸿皮笑肉不笑目送他浩浩荡荡地离开。
这点钱换自己和语秋的命他倒不心疼，就是看言听云那理所当然的样儿心里格外不爽。
几人吃过简单的早饭，这里离北平不远了，赶早走中午就能到，希望接下来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这次是我连累你了，”闻语秋很抱歉，如果不是为了送她，徐江鸿也不至于遭此一劫。
徐江鸿早知道她会这么说，“你想想，如果我没有陪着你，换你一个人去北平，遇到这群人你该怎么办？”
闻语秋一激灵，那下场就...她一阵后怕，之前都没有出过事，难道是因为她运气好，或者是看着油水不足，没把那群亡命之徒引来？
“你如果出了事，不说我了，叫奶奶怎么接受得了？就当我是为奶奶尽孝吧。”
不等闻语秋反驳，他接着说，“再说了，也是我们这又是汽车又是马车目标太大，也许你自己走不会出事，这么说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闻语秋还能是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哪来的连累不连累，你一片好心我要是怪你真是狼心狗肺了。”
“行，那我们谁都别说了，好不好？”他像哄孩子似的，把闻语秋逗笑了，两人不再纠结这个。
刚出了事，他们不敢在路边多停留，阿德没了，护卫里伤了腿的那个顶上位置赶马，一行人加足马力，颠簸的一身酸痛，赶在中午之前到了北平。
林家昨天就派了人在城门口盯着，约定的时间没见到闻语秋，林昌平就有些忧虑，接到闻语秋进城的消息，他可算放下了心。
不过这心放的有点早。
闻语秋一入城就想去林家致歉，阿德陪她去安南却没有活着回到北平，她得上门赔罪。徐江鸿拦下她，先让白盛找好落脚的饭店，他们休整一下，他再陪着她去林家。
“你怕林家为了阿德为难我？”闻语秋懂他的意思，其实她也想过怎么和林家交代。
“他们现在有求于你，一句怨言都不会有。”徐江鸿给二人都倒了杯茶，皱了皱眉，这家饭店的茶还是够不上他的口味，回头让白盛交代换下茶叶。
“但是你不能就这样送上门，更不能住在林家，否则不说自由，想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这倒是，出了阿德的事情她很抱歉，她会尽量补偿阿德的家人，但是她也确实不敢再在林家住了，防人之心不可无，阿德和林家的仆人牵扯不少，随便哪一个恨上了她，那她在林家的安全真的是毫无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