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莲接着道: “那头雁凶着说,直到他这一辈才有了机会到这处儿寻仇家,可到现在也没寻着,头雁说只要知道仇家在那儿了,就是仇家藏到那儿他也去找到,他也要把仇家的后辈儿孙也全杀完,可是就是找不着真正对方人呀。”
“噢哟,这吓人!”兆礼媳妇骇惧,更想不通,道:“过的好好儿,为啥要你杀我我杀你呢!”。
“头雁是这样儿说的呀,”秀莲不解对方为什这惊气,她道:“他们还议论说这山里没啥油水呢,只林家和我们白家好过些,可也养不了这几十号的雁鸟壮汉,而其他家家穷无东西好耍票,还每家有鸟枪喜拚,弄一票就有命伤不值当,头雁准备领人到山外耍抢哩。我听到这儿就慌了,要是头雁拖着我一起走,我的板儿和芬儿怎办呀?我就拚死逃回来,没想逃回来坐吃坐喝叫家里人侍候,弟妹,苦了你,以后有啥事可喊我和你一起做啊。”“好哟。”兆礼媳妇边答泪就泛到了眼边,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啊,吃了饭她就要到阴曹地府去地狱,不是公公严了警告谁要透风执行一样法儿,她就告诉她快逃啊!她脸扭后用袖口擦眼边打遮掩:“眼睛烟熏了总流眼泪。”
饭好后秀莲就去扫地,过厅、院子都扫过,这时白中生起床到过厅吸水烟,刚坐下,秀莲忙去打洗脸水放在白中生面前,又提来开水沏好茶放在白中生身旁桌面上,因前一天她就看见白中生早起是坐这儿喝茶的。在她扭身要走去婆婆屋端尿盆时,白中生这时候发话了,“不忙乎了,去看看娃,吃过饭准备上路。”秀莲停住脚步站那儿沉默了,许久才在白中生侧后低头怯声儿说:“爹,和兆祥的屋我不敢再回,土匪头子头雁会再找去呀!”白中生脸上纹丝不动,嘴含烟壶嘴咕噜吸一口,道:“不是让你回那儿。”“那我到哪儿啊?商洛娘屋我是再不能回,亲娘死了好些年了,爹结了后妈不待见,”说到这儿秀莲双膝扑咚跪到地上,“爹,我那儿也不去,就侍候二老到百年,百年后二老去了我不会再烦人,自己就自会了结呀!”秀莲边说泪串子就顺了她的脸堂子滚着。白中生哼了一声,厉声的:“站起来,不回商洛。”秀莲站起脸上转成喜色,“谢谢爹呀!”她以为不让她到别处去了,就留在三岔口呢,她感激的怯怯后退几步去了婆婆屋端过尿盆,就去了和她娃睡的屋。给娃们穿了衣给他们洗脸时兆礼媳妇喊她吃饭,她就抱着小的拉着大的向厨房走,走到过厅遇到婆婆,婆婆硬从她怀里手里把大的小的弄走了,她这会儿仍没感到啥,奶奶爱孙她高兴还来不及呀,她一下轻松的手无处放了,有些不自然的向厨屋走,却被兆礼媳妇喊到另间侧房,到了侧房只见角落一张桌上放了几样好菜:一碗蒸猪肉,一碗烧鸡块,一碟红酱拌腊肠,一盘黄煎豆腐……中间还放了盆鸡蛋汤。秀莲惊奇地问:“今儿啥日子啊?这些该给爹、娘还有孩儿叔他们留到哩,我咋能吃这好的东西?”
到这时秀莲还没意识到啥呀!兆礼媳妇道:“来了这几天,还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 ,这些专为你准备,你可要多吃些。”
秀莲道:“一家人还弄这客气,倒有了生分哩!”说着就坐下吃饭,只有兆礼媳妇陪着,兆礼媳妇要给她倒酒她坚决不喝,兆礼媳妇就给她盛了白米饭自己盛了豆煮包米糁吃,秀莲坚决地夺过包米糁子米饭给了兆礼媳妇,并把各样菜夹给兆礼媳妇吃,兆礼媳妇恼了,“好嫂子哎,这是给你准备的,你为啥要给我嘛!”说着眼睛就闪着泪花子,秀莲抬眼把兆礼媳妇看了看,这时她才感到了一丝诧异。
饭还没吃罢不远的祠堂就响起了锣声,由于三岔口林白两姓分叉出去的人户已经很多,三岔口现在也修了祠堂。听到这锣声秀莲抖了一下,她特别害怕听到这声音,这声音使她想起在槐树洼祠堂前,她被吊在槐树股上众人轮着用柞刺条抽打她的情景和当时那彻骨的疼痛,莫非今儿又要把她吊起….. ?她装得平静问:“今儿祠堂结会?”“嗯!”兆礼媳妇答道。
听到兆礼媳妇这样确定的答声,秀莲身体不由筛糠起来,兆礼媳妇道:“嫂子,你千万莫想起别的。”不听这句便罢,听了这句更证实了,说不定……,她心里打了一个寒噤,丢下碗就朝婆婆屋里急走,到了婆婆屋抱起小女就亲起来,撸起大襟把奶子就朝小女嘴里塞,又拉大儿板儿到怀里,嘴就在她儿子头上咬,泪就像泛河沿的水在她脸面上翻浪,凄声的:“我的儿啊,娘要不在了一定要听奶奶话……!”说着按到板儿头吃她的另个奶头。
祠堂的锣声再次敲响,她掀开两娃走到她和她娃的住屋,梳了梳头发,因从土匪那逃出时没带衣裳,她就将穿在身的衣裳绉处扯了扯,出屋就向祠堂走,到了祠堂院她就被两个男人手剪背后捆起来按跪在祭坛前,听族长公公白中生请林家的富奎宣读处刑律条。白中生至所以请富奎宣读,表面看是因他岁高老眼昏花字看不清,实则是借此堵林家口,更让众人看他白中生是执法无情的,同时也显显他的威严在这百庙河上、在这山里仍是至高无上不可侵犯。白中生穿着黑明的丝织长袍马褂坐在祭桌右侧太师椅上,头上戴了同色同料布的瓜皮帽,两胳膊伸长了手稳稳抓放在两个膝盖,眼睛冷森森地望着下面挤满了的男男女女,听富奎高声念读着祠堂法条。
林富奎手拿本乌白的绵纸本,读着上面工整的楷字狼毫蝇头:
…………
六, 刑规。
……淫荡悬吊击敏外赤体,会人力击次一;通匪沉水背石;抽玄烟
者钉掌壁墙;搬弄是非唾液扇嘴;……
念完,林富奎抬起头,一脸铁色地看着秀莲后头黑压压一遍人头,他道:“下面听族长中生叔训辞令刑。”接着退到白中生侧,弯腰将嘴伸在白中生耳处说了句啥,便走到了侧屋。这时祠堂里鸦雀无声,森恐气儿让人骨质寒怖,此祠还是第一次行律条杀人呢,怎不叫人心惊胆颤,有人不敢看前面披头散发的秀莲,只是低头看着他们自己的脚尖,白中生嘶声宣布道:
具上本祠律法,白陈氏秀莲犯淫通匪,淫事前时已处,此免,现办通匪过:
沉水背石。即执行!望他人以此界不可再犯。
秀莲身子颤动了一下,她想到过可能会死,但她更多想的是侥幸,因为她没通过匪,最多受点重刑,况她两个娃离不开她呀,执行人会考虑,没想这还成真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