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春日里京郊最负盛名的景色,当属云轻寺后山漫山的梨花。可今年云轻寺却早早贴出了告示,说是后山要修整,谢绝众人的参观。
本来今年游春的人就不多,这样一来云轻寺门外更是门可罗雀了。
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停在云轻寺门口,不过片刻便被住持迎了进去。
朱红色的大门渐渐合拢,将寺内的景象隔绝在外。
住持极有眼色的带着几个沙弥退下,只留下一个牵马的沙弥。
等周围没了旁人,那牵马的沙弥才缓缓抬头。
“噗嗤。”
马车中传来熟悉的笑声,宁九面色一红,讪讪的摸了摸光滑的脑门。
“属下见过主子。”
车帘一动,穿着石青色圆领袍的袁竹从马车上跃了下来,笑盈盈的上下打量了宁九一番。
“没想到咱们威风凛凛的宁统领去了胡须鬓发,竟然这般嫩气,活像十七八岁的小沙弥。”
“你……”
宁九的脸瞬间红的大虾一般,就连脑门都透着红。
他虽长得高壮,却长了一张娃娃脸,当年刚开始训练时还有人因为他长得显小,时时欺负他。
后来为了证明自己,也为了服众,他便渐渐蓄了胡须,瞧着果真威武了不少。
可如今他在云轻寺假扮沙弥,自是不能再蓄胡须,那张被遮掩的娃娃脸便露了出来。
瞧着宁九害羞,袁竹也不再打趣他,只是抿嘴忍笑,扶着姜星沉下了马车。
一见姜星沉,宁九瞬间严肃了几分,脸上也多了些坚毅。
“主子,弟兄们已经安排在后山了,共有两千人。其余六百人已经混入京中待命,交由李江大人安排。还有三百余人散在皇陵到行宫之间的各个村寨,由辽三统领。”
宁九一面说着,一面引着姜星沉到了后山。
云轻寺后山的梨花仍像往常一样大片大片的开着,可寻常中却透露出点点不寻常。
身穿灰白二色居士服的男子手执扫帚立在路两旁,微低着头向姜星沉行礼。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半山腰,原本藏经楼中的经书被尽数挪走,一大半用来存放武器铠甲,另一小半则是被改做了议事的小堂。
见姜星沉过来,原本围坐在中间的五六人匆忙起身,躬身朝姜星沉行礼。
“属下见过主子。”
“不必多礼。”
姜星沉轻轻点了点头,坐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把交椅上。
“时间有限,诸位也不必拘礼,坐吧。”
得了应允,几人这才纷纷捡了椅子坐好,极郑重的看向姜星沉。
“开弓没有回头箭,最多一月咱们便要动手。若成了,那便是封侯拜相,青史留名。若是不成,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姜星沉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在场众人的脸。
不出所料,在场几人皆是踌躇满志,没有半点犹豫之色。
“主子,我这条命是您救的,这名字也是您给取的,若没有您,我们怕是早就被人磋磨死了,您且放心,我们这些兄弟们只要有一口气,就会为您拼上一拼!”
五大三粗的安七挥了挥坚实的胳膊,眼圈却反差的红了一红。
听他这么说,旁人也纷纷附和,你一句我一句的表着忠心。
“诸位的忠心我都瞧见了,等事成以后,我也定不会亏待诸位。这盒子里是各位新的户籍和身份,从今日起,你们便不是那人人可以欺辱的黑户了。”
说罢,姜星沉朝袁竹使了个眼色,袁竹会意,将一个盒子摆到了正当中的桌子上。
“除了各位的户籍,主子还给你们几位各准备了一个三进小院,如今正糊窗子,约莫着等事罢了,便能住进去了。”
看着那宝贵的户籍和几个别无二致的小院,几人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住。
他们曾被视为整个大齐最为卑贱的人,不知父母,不知出身,只能靠做最脏最累最苦的活计养活自己。
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们所求的不过只是一个能够蔽体的草席。
他们没想到会有人救他们,没想到自己还能读书学武,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众人面前。
“多谢主子。”
……
入了五月,天气渐暖,姜影深的身子也在太医院的调理下渐渐好了些,虽话还有时不甚清楚,可到底能拄着拐四处活动一番。
正好五月初三是杨昭昭女儿引璋公主的七岁生辰,姜影深想到先前钦天监说的命格一事,便想着大办一场,也算是为自己冲一冲喜。
上有令,下莫不从之。
引璋公主的生辰宴很快便热热闹闹的办了起来。
五月初三一大早,姜璇便被嬷嬷们从榻上叫了起来。
还未等她清醒,温热的帕子便覆在了她脸上。
“小祖宗,快醒醒吧,今儿可是您的好日子,咱们得先去太庙祭祖,还得去给皇上、皇后和几位娘娘请安,您可别误了时辰。”
“哼,什么好日子,往常我生辰哪里这样繁琐过,咱们常青宫的人一道儿乐乐便是了,哪里需要给这个磕头给那个请安的。”
姜璇气呼呼的撅着嘴,可还是顺着嬷嬷的意思换好了衣裳。
“呦,快让娘亲瞧瞧,是谁让咱们端端生气了呀。”
杨昭昭背着手进来,笑吟吟的看向姜璇,面带打趣。
“娘亲!”
见她过来,姜璇忙从圆凳上跳了下来,一头扎进杨昭昭怀里。
“娘亲,我可不可以不做公主啊。”
听了这话,杨昭昭一愣,背在身后的双手也僵硬了片刻。
“端端为什么不想做公主呢?”
姜璇歪着头想了想,认真道:
“英国公家的玥姐姐只大我两岁,可她已经游遍了江南,我也想像她一样,亲眼去瞧瞧书上写过的景色。
而且他们说,做公主是要和亲的,我听宫人们说,父皇还打算将钰姐姐嫁到北漠去,德妃娘娘哭了好久,我不想让娘亲伤心,所以我不想做公主。”
听着姜璇稚嫩的话,杨昭昭不由得心头一酸。
姜钰和亲的消息她也听说了,德妃本想让自己母家的侄子高青娶姜钰,如今瞧着也不能够了。
而那斯钦巴日虽是壮年,可到底是比姜钰大了十来岁。北漠又偏远清苦,这一嫁过去同死了没什么两样。
“不想做公主,那便不做了。”
杨昭昭低喃着将一支精致的簪子插进姜璇发间,紧紧的将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