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了下来。
莺柳坊后院，一个接一个暗红的灯笼挂在檐下，整个院子瞬间笼上了暧昧的颜色。
接二连三的调笑声从窗子里飞出来，让人听着便觉得脸红。
一只小小的莲花灯从一旁细细的河道飘了出来，摇摇晃晃进了后院正中的小池塘里。
“愿得……一人心。”姜星沉看清了那莲花灯上的字，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自己也曾许过这样幼稚的心愿，可到最后却落得个中毒身死，葬身火海的下场。
真是可笑。
商陆远远便瞧见她站在树下，本就纤长的身影被烛火拉的更长，一身月白锦袍竟多了几分寂寥之意。
“主子，那人已经解决了。”
商陆将手中的斗篷给姜星沉披上，却见她极轻的侧了侧身，躲过了他的手。
“我自己来吧。”姜星沉极快的将斗篷的带子系好，转身往外走去。
商陆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定定的看着姜星沉远去的背影。
难道真的没有机会了吗？商陆有些不甘心的追了上去。
两人从莺柳坊出来的时候便遇上了往郊外锦鳞湖看花灯的人潮。
有不少人和他们一般戴着面具，三五成群的提着灯笼，一边走一边高谈阔论。
“主子，咱们既然出来了，不如去锦鳞湖看看灯。”
商陆小心翼翼的看了姜星沉一眼，生怕她出言拒绝。
“算了，我们……”姜星沉本想拒绝，可瞧见商陆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时却又说不出口了。
这样炽热又小心的感情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过是去看看灯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看一会儿便回来吧。”
姜星沉才将自己说服，同意的话便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不禁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
听了这话，商陆原本有些失落的神色瞬间消失了，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姜星沉。
若是他有尾巴，怕是要将尾巴都摇断了。
莺柳坊在京城边，距离锦鳞湖也不算远，两人走了一刻钟便到了。
同其他湖泊冰面晶莹的样子不同，锦鳞湖因有从四时景引来的一股温泉，整个湖泊终年不冻。
只见湖上现在波光粼粼，有各色挂着花灯的游船在湖中穿梭，缀着锦布的竹帘半卷着，隐隐能瞧见游船里觥筹交错的样子。
岸上也极热闹，沿湖的柳树还未发芽，便有人将各色彩绸挂了上去，假做成杨柳依依的样子。
树下挂着各色花灯，除了荷花、兔子这类常见的花灯，竟还有人糊了一个标志的仕女，幽幽的立在树下。
姜星沉和商陆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静静的看着湖边的花灯。
“咱们计划的那事，你同商溪说了吗？”
姜星沉看着面前一对双子戏鲤的花灯，忽然开口问道。
商陆摇了摇头：“溪儿看着柔柔弱弱，其实心里头主意大的很，不然也不会想法子接近太子殿下了。
若我同她说了计划，她十有八九会不愿意，甚至还会自作主张。所以还是不说了吧。”
“果真是长兄如父，商溪有你做哥哥，是她的福气。”姜星沉叹了口气：“等事成后让吴娇月将她带到江南，跟着她开拓一下眼界，总好过在公主府做一个小丫鬟。”
“唉，好不好的，看她的命数罢了，只是希望她不要辜负殿下的安排。”
姜星沉看着商陆落寞的眼神，心中有几分异样闪过，一直横亘在心头的疑问在此时也脱口而出。
“我记得你刚到公主府时并没有几分报仇的意思，也从未表现出对那位的恨意，如今怎么愿意出手了呢？”
“殿下，那是灭门之恨，我又怎能不恨呢？只是先前顾忌溪儿，才一直压着罢了。”
商陆眼中流露出愤恨和无奈。
曾几何时他也想不管不顾的去报仇，可母亲临死前的嘱托让他连报仇的可能都没有了。
若不是商溪那日的一番话，他怕是要一直死守着这份仇恨，等商溪去世后才能报仇雪恨。
子嗣后辈又如何，一个人若是不能替父母报仇雪恨，又怎配做人呢？
除此之外，商陆内心还有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原因。
因为她和他有着共同的仇人，那他们这样是不是也算并肩作战了呢？
商陆看着姜星沉，眼中满含柔情。过不了多久他们的计划便要开始，那时他便会借机回到宫中，成为深埋在皇上身边的钉子。
一个优秀的钉子不该有情感，更不该爱上自己的主人。
可谁又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呢？
他期待她的回应，又害怕她的回应。
“姑娘，买盏莲花灯吧。”
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提这个篮子，里头大大小小放着数十只莲花灯。
“我们要两个。”
商陆摸出一小块银子递了过去，在篮子里挑了两朵极美的莲花灯。
“您也放一盏灯吧，应个景。”
正说着，商陆将接来的笔递了过去。
姜星沉看了商陆一眼，笔走龙蛇的在上头写了几个字。
两人看着点燃的莲花，神色莫名。
“商陆，我今日在莺柳坊的小池里看见了一盏莲花灯，上头写着愿得一心人。一个连自己身体都无法主宰的人，怎么还会有这样可笑的心愿呢？”
这话似是在说莺柳坊那个女子，也似是在说姜星沉，说商陆。
他们都是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人，这时候说什么一心人，未免太过本末倒置。
一时间商陆也不知说什么，两人静静的看着远去的莲花灯，一言不发。
次日，有孩童在湖边玩耍，瞧见那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莲花灯。
“二丫姐姐，你来看，这上头有字。”
“来，我瞧瞧，我可是学了千字文的。”
小女孩眯着眼辨别了半日，只瞧见其中一个上头什么字也没有，而另一个上头是“愿她……”
“哎呀，这上头的字都湿了，看不清看不清，三狗子，咱们换个旁的看好不好。”
被叫三狗子到小男孩嘿嘿一笑：“好啊好啊，二丫你说我们去干嘛……”
两个小孩子牵着手往前走，身后是两只有些坏了的莲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