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不会远了。”
“根据墨先生的推测,这白鹿城的王气就藏在这城中的一处机密,也是此间化凡阵法的核心。”
“问题就麻烦在这里,养气士一旦踏入,稍不留神就会被吞噬,还是得让白鹿王的血脉代我进入。刘轩、刘锐、刘鸿,可惜刘善已死。”
时时刻刻,炎汉天子府内的动静都被凤麒蛟看得一清二楚。
有那面镜子悬于梁顶,料敌机先,他便如多了一只眼睛。
包括路恩与炎汉天子的主仆密谈,要对付他的图谋,亦是一声不落。每听到这两人的话,总是会被逗笑。
“今日这棋盘上,没有谁猎杀谁,只有互相的暗算。”
在白鹿城宅了两天之后,凤麒蛟发现他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困扰——他似乎被疯狂的仰慕者们盯上了。不敢把窗户开得太大,楼下有太多狂热的花痴美脸,在朝这边看。
“这又是何苦呢?唉,都散了吧。”
但很快他就发觉,有点不对劲……他实在隐藏得太好,根本没人察觉到他住在这儿。
那些人另有所图,她们都是为了对门那个小白脸而来。
于是让仆从下楼打探了一下消息,原来是求贤、择士二馆这两天热闹,带动了整个白鹿城的百姓。
一场门客风采的大比试,由二公子、三公子亲自主持评判。所有门客,无论入馆前后,都将统一进行全方位考察,结果划分为上下五等,等级越高日后享受的月前越高,不合格者直接被取消入馆资格。
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一些滥竽充数的混子,一开始贤士馆开张是头狗都要,眼下确实也该整理整理。最关键的还是,养门客比养狗费钱。
白鹿炎汉天子只意思意思,就全丢给馆主自负盈亏,这日子一长,哪怕是两位最好面子的公子都撑不住了,再大的家业也得合计着过。
而对门那位凭借着过人的气法,出众的容貌从一干门人中脱颖而出,夺得了最大的彩头,成为了寥寥无几的一等门客。从楼下的动静来看,他真是火了,大约从窗口倒盆洗脚水出去,都有人拼命张大嘴巴来接。
“真是过分!”
“让庄主您白高兴一场,此人不想活了!”操纵八鬼的八奴愤怒起身,“属下这就替庄主去砍了他。”
“你……”凤麒蛟一结巴,一脚踹过去,“你到是去啊。”
晚上他美滋滋地泡了个凉水脚,心飞扬,
突然之间窗门暴碎而开,一个人影直挺挺,低头一看却是八奴鼻青脸肿地倒插在地板上,差点就通到一楼去了。
还好凤麒蛟反应及时,直接把洗脚盆带水泼了过去,毫发未损。
八奴再遭重创,奄奄一息:“庄主……别动手,是我。”
“我知道是你。”
对面凶恶的关门声,一直震到这边脚下:“哪里来的采花贼,也敢动你太岁爷爷的土!滚,不送!”
吼声打得屋顶瓦片齐齐发抖。
八奴耻辱无比地把头拔出来:“庄……庄主,属下没有气龙,竟……奈何不了他。”
“那人是养气士,这江湖贴身近战,技巧方面确实比你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凤麒蛟跳下床,蹲下来可怜地摸摸他的脑袋:“你辛苦了。”
若换到平日这件事兴许就算了,本来也没什么利益冲突。但凤麒蛟想起白天那些奶奶,侠气勃发:“这些白鹿的曾经花朵,可不能让这小子糟蹋了。”
“庄主,您要亲自出手?不行啊,这小子不配!”
凤麒蛟有些不悦,他想了想还是迈了出去。几个呼吸,便攀上了对面屋顶,本想气沉丹田酝酿几句,最后决定先看看虚实。
方才揭开一片屋瓦,下方灯火融融,一团温暖的水气带着玫瑰香味扑上来。
像是一碗舀来的琥珀光,
素手皓腕,凝尖出水,一幅端庄清丽,美人入浴夜绣图。
“什么情况?”凤麒蛟连忙遮住左眼,用剩下的眼睛思考,
屋内怎么只有个女的,他有点害怕,方才打得八奴满地找牙那小子去哪儿了?
他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思考得太入迷,不由得呆了片刻,瞥见浴桶旁边架子上放的男子青衣,美玉佩剑。
这才醒悟过来:“好啊,原来这家伙也是个骗子。一个女养气士夺了贤士馆榜首,这件事传出去不得羞死一大片人。”
“怪不得方才那声采花贼喊得那么响亮。也罢,让我来替八奴报仇。”
“等等,这张脸……怎么这么眼熟……咦,那块玉佩……”
“她不是那位刘玥,白鹿炎汉天子唯一的女儿?”
一个带着温度的名字在心头复活,连带着许多刘善少时朦胧的回忆,炎汉天子府的花园密径,假山通道,永远停不住的柳木秋千……
凤麒蛟踏出去的半只脚立时收住,他沉浸住。
她,印象中,来自刘玥、来自路恩,还有这些日子得来的情报……这个五妹素来乖巧懂事,她与大公子又是同一个母亲,不说炎汉天子的偏心,炎汉天子府的老人都赞许有加,
刘轩和刘锐也都不敢惹她,当成个小祖宗。
兄妹和和气气,唯独例外,刘玥很是瞧不起刘善,两人过去就势同水火,又是相仿的年纪,什么都要争个高低。
当年凤麒蛟城楼上出事,兄弟多少有些反应,只有刘玥完全没有任何表示。
冷漠,狠心,就像是消失了。
沐浴的女子像是察觉到什么,往上边瞧了眼,幸好凤麒蛟提前把瓦片盖了下去。他紧紧伏着,听到屋里出浴水滴,穿衣带剑的连串声响……
“这么晚不睡觉,她还要出门?”凤麒蛟没等多久,看到下面窗户动了一下,一个黑衣人影便风似地闪了出去,眨眼就在三四个屋顶之外。
等到刘玥气息完全消失,他才下了屋顶。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他刚才看见的那张脸,已经完全不是她。
这江湖的易容术也忒邪门,几乎和前世的化妆大法有得一拼。
若非今日偶然,路上碰见,凤麒蛟还真认不出来。
想来那刘轩和刘锐,坐在高高的观看台上,喝几口酒,自然也不会发觉这个英俊潇洒的气士会是他们的妹妹。说不得还要赞叹几声,这男的,怎么生得这般俊俏,怪哉……
“这刘五,女扮男装混入贤士馆……”凤麒蛟思索着,“她这一身武功,能胜了最弱的八奴,少说也得二锻往上,凡人中也不俗了,又从哪儿学来。难不成自学成才,呵呵……”
刘玥,并不曾学过什么养气一道,炎汉天子也肯定不会允许。
细细回味到最后,让人不寒而栗,这具肉体在害怕,一种被伤害后本能的逃脱。
凤麒蛟更加好奇了,他有种直觉,刘玥和凤麒蛟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庄主,你得手了?”八奴眼巴巴地走出来。
“你在屋内等着,我天亮没回来,立刻回山庄去。”
“属下遵命。”
找准刘玥的行动路线,层层脚印,凤麒蛟很快就跟上了她。
她对白鹿城的地形显得非常熟悉,即便是再黑暗的角落也能……
完美避开。
凤麒蛟听见前面的噗通声,才发现原来是只迷路的猫,跳下去捉老鼠。
白担心,差点跟丢,绕了一大圈没看见人,才发现景物熟悉,已经到了求贤馆,这般深夜,馆内宴客大厅灯火竟还亮着,人语声热闹非常。
刘玥有一等门客令牌,直接亮出:“我来见馆主。”
“气士,馆主等您多时了。”
刘玥很自然地从大门入馆。
“她是来赴宴的?”凤麒蛟自然也可以刷脸,那些侍卫不敢拦他。一番犹豫,还是找了个偏僻翻墙而入,为此不得不多走了几步。
大厅主座上,刘轩兴致颇高,他今日又胜了刘锐,求贤馆无论在门客数量还是质量上都碾压择士馆。
他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气。宴请所有三等以上门客,一是炫耀,而是拉拢,不醉不归,还未散去。对于刘玥的姗姗来迟,刘轩非常不满,但也没有多加怪责,让她多喝了三杯酒。
酒宴继续进行,刘玥找了个借口悄悄退了出来,厅内几乎无人察觉。
“馆主,我肚子有些不适,去去就回。”
“气士,你可不要让大家久等。来,咱们接着喝……”
只有伪装成仆人的凤麒蛟看见,她借着倒酒的间隙,用一种极快的手法将刘轩搁在案几上的令符掉了包。那块令符足以乱真,今日她是有备而来。
凤麒蛟微微惊讶,她的身法有点北辰院的影子,大约也学过文圣朱陆的大道理。
大厅里还在杯酒交错,刘玥一人穿过月门入了内馆。
“她的目标是馆主藏兵室。”凤麒蛟思索,“这里也是求贤馆戒备最森严的地方,没有明哨,只有隐藏的伏击。”
刘玥脚步刚刚过了院门,一个声音从树顶喝下:“前方禁地,来者留步。”
“馆主今夜酒酣,想看舞剑,特命我来取,这是令符,速速开门。”刘玥老练,不失沉稳。
“取剑,那你腰畔又是什么?”
“我这剑只杀人,不得取乐。怎么,你要试试?”刘玥一扬左手大拇指,剑光顿时雪亮。
五个戴着黑斗笠的守卫从阴影中齐齐闪出,借着手中的萤火石,一时陷入了犹豫。
“队长,是那气士。”有人认出她的身份,这位一战成名的一等门客,眼下求贤馆中谁人不识?风头大盛,把他们全都压过。
刘玥又在催促,队长听她说得逼真,也不敢搪塞,一伸手喝道:“既然是馆主的令符,快开门吧。”
“多谢。”
“二公子的剑就在最中间那排架子上,你可……”
不待声音说完,刘玥突然动手,呼啦啦几下,一股真气随着剑鞘拍击横溢四侧,那几名守卫全未防备,一下子被打倒在地。
“原来你是奸细!”
队长率先反应过来,一掌拍出却被躲开。他毕竟浸淫养气一道多年,经验和判断俱是非凡,一个虎绕背直拉三个身位,三重真气凝于肩头硬抗了一记,吐出一小口黑血。仍是不死心,使出一套小猿猴拳,想要再周旋几个回合。
可真气铠甲瞬间破散,队长知晓不敌就要破口大叫,不料对方更快,一脚正中他的额头,整个人轰得一声栽倒在地。
方才还站得整整齐齐,一眨眼只剩下刘玥一个。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人察觉,也不管地上撬开锁便入了藏兵室。
凤麒蛟从树后绕出,伸指一探发现那队长功力大破,受伤极重,这个饭碗算是砸了。心底一时凛然,这刘玥的养气一道修为,虽然没有折断过,后期进步发力,但如今至少也在三锻水准。
“真动起手来,若我只用一道真气,破她的真气成甲也得费些功夫。”
不由赞了声:“这刘五这些年造化非凡,难得。”
踏着融融月色,循着脚印而进。
“啊,终于找到了!”藏兵室中响起一道喜悦。
刘玥在海量纷杂的收藏品中寻觅了半天,破开气封,才发现暗格所在。
轻轻一扭,墙壁中吐出一块空缺,里头盛纳着一个类似信封的圆竹节。打开节口,里面是一张丝帛文书,落款印章俱全。
“太好了。刘轩,我看你这次如何向父亲解释!”刘玥确认再三,眼底燃烧的火越发明亮,这信封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她将东西塞进袖子里,就要离开,停住脚步,颈后是一股瘆人寒意。一转身,才发现本紧闭的门开了:“什么人?”
走了几步,闻到一股窥伺的气味,那人很懂得隐藏自己。
不是鬼,刘玥干咽一下,一步步走着,
夜风瑟瑟,一排柜子后多出一个人的长长的影子,一直拖到天花板,也不知看了多时……等到她凑过去,那人影一下子融入了墙壁,消失无形。
“啊!”刘玥惊呼一声,边退边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盯着我?”
“朋友,把手里的东西留下,这不是你可以带走的。”凤麒蛟的声音轻轻飘浮,完全搞不懂来自哪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