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休璟这会正杵在屋子里,听着蒋氏的哭骂。一旁坐着的李司空,垂首饮茶。其余几房的人想要开口,却被李司空用眼神劝了回去。
老夫人饮了口茶,偏首看向李司空。见各方如同看热闹一般望着二人,欲言又止。她原本是打算让这件事私下解决,根本没想到这些人会得知消息,一下把堂屋塞的满满当当。
看着一副壁上观模样的李司空,薛氏转头看向李休璟。她素来骂功一般,但颠倒黑白的本领,倒是十分了得。
“你五叔这些年也不容易,你堂弟又是个没本事的,只混了个随州户曹参军,比不上你的神策大将军。你五叔是犯了错,可这朝中谁是干净的,二郎你不愿意帮忙也就算了……”她蹙着眉,泪水从眼眶里涌出和她面上胭脂和成一团,“可你为什么不能帮我引见裴相公。这天气这么热,你五叔身子不好,最怕热。难道是因为你五叔想让你堂弟当你阿耶的嗣子么?你五叔母错了,那都是你叔母我的主意……”
薛氏一面卖惨,一面看向李休璟,“你五叔母不该动那样的歪心思。你有事冲我来,别怪你五叔。”
她哭腔渐重,双手死死地拽着李休璟的袖子。双腿微弯,一副快要跪下去的模样。
站在一旁的裴皎然,看着眼前这幕。转头和长孙娘子耳语起来,“她这是要二郎骑虎难下呢。”
“这臭小子自小就离经叛道,别怪有人觊觎他的位置。囡囡,你等他自己从局中出来。你再去也不迟。”长孙娘子道。
闻言裴皎然望向围观众人,围观者虽然是啧啧摇头,但无一人出声指责薛氏。反倒是指责起李休璟不懂何为孝,一家人何苦难为一家人。
斜眄眼薛氏,李休璟轻哂。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裴皎然会说薛氏背后有人指点。
薛氏这话里里外外都是在说他没孝心,又因手握大权而挟私报复。而他们五房就是首当其冲受害的。
可薛氏背后会是谁呢?
以他五叔的品级,虽然在中书省任职,但又不是什么显赫职位。一个通事舍人,对樗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中捞取好处。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裴皎然的心思,他理解。可对方的心思,他不明白。
难不成是想离间裴皎然和李家?
思忖再三,李休璟垂首道:“五叔母,你此言差矣。我既食君禄,自当遵法。五叔违律是事实,我岂能因亲缘而包庇他。今日我徇私包庇,来日岂不是人人可以效仿。届时我大魏律令便形同虚设,上不尊法,下如何教民?国之兴在于法。道私者乱,道法者治。”
一口气说完,薛氏脸色微变。
“可法之外亦有人情。二郎,又何必要对你五叔赶尽杀绝。”薛氏深吸口气,“老夫人,求您劝劝二郎吧。五郎已经进去半月,身上都生了疮。这要他怎么活啊。”
“五叔母御史狱守卫森严,你是怎么进去的?”李休璟冷声道。
“我也就是托人去打听。”薛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五叔人缘好。衙署里有人愿意帮他忙,我这都是听他们说的。”
“他们?他们是谁?五叔母,贿赂监临官员是违律的。”李休璟声音冷冷。
话音落下,薛氏脸色大变。连忙看向上首的老夫人。她原本想以孝道困住李休璟,没想到对方居然反戈一击,反以犯法来制住她。
“二郎,你这是什么话。你五叔母……”李老夫人皱眉看向门口。
“李司空,看来某来的不是时候?”
一袭天青色笑着从门口飘了过来。看热闹的众人齐齐回头望向门口,来人是他们都见过的中书侍郎裴相公。
跨入屋内,将李家看热闹众人面上的讶然尽收眼底,裴皎然弯了弯唇。
“这位是?”老夫人皱眉道。
“在下中书侍郎裴皎然,见过越国太夫人。”
话音甫落,老夫人目露愕然。似乎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用国夫人这样的称呼,来称呼自己。
“裴相公,您可算来了。我知你和二郎关系亲厚,能否请你高抬贵手。”薛氏一咬牙,冲到裴皎然面前,哭泣道。
突如其来的动作险些把裴皎然撞倒,好在一旁的长孙娘子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转头斥问起薛氏,“钰娘,你这是做什么!”
她表现的俨然像一头护崽的雌兽,狠狠地盯着薛氏。周围众人被她吓了一跳,连带着薛氏也愣在原地。
反倒是老夫人起身相迎,“裴相公,突然驾临李家所为何事?”
“李司空相邀,某岂敢不来。”裴皎然笑睨眼薛氏,“薛夫人,适才说某与李将军关系亲厚,要我高抬贵手饶李润一回。可大魏律又不是某编纂的,岂能说纵容就纵容。”
“裴相公,难道李司空他请你来不是为了商讨这事么?”薛夫人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皎然。
“邀我商讨此事?李润不过六品,也值得我亲自上门商讨么?”裴皎然哂了一声,“再有李将军说的不错。御史台守卫森严,薛夫人是如何知晓各种情况的?不如给某透个信,某也好去尚书都省检举此事。”
“就是。李润身在御史狱,居然还能递出消息来。御史台的法则岂不是形同虚设?”长孙娘子冷斥道。
“老夫人!”薛氏扭头朝老夫人哭诉,“大房何至于如此咄咄逼人。居然还诬告我贿赂御史台的官员。儿请母亲您为儿做主。”
微笑看着李家众人,裴皎然唇梢挑起。
“诬告?若是诬告的话,你又是如何知晓李润在御史狱是何情形?钰娘,二郎如今虽然官拜神策大将军,可也在风口浪尖上。你别被有心人牵着,把自家人往火坑里推。”
薛氏满脸愕然,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沉默不语老夫人。
旁人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地别开首,谁也不想管五房这事。
老夫人微微一笑,“琰娘说的不错。不过么到底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