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里,陆司昀仔细扶着她坐了下来,随口抱怨道,“你也是,何故发那么大的脾气,连累自己的身子受罪。”
姜晏宁还在气头上,没消气,回身瞪了他一眼。
质问道,“我先前让你与他说的事情,你当真说了吗?”
“说了啊。”陆司昀将双手摊开,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急忙撇清。“你让我做的事情,我哪敢不做。”
姜晏宁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肉桂从后厨里端了特别烫的热水来,春杏跟着进了门,说要替大娘子热敷一阵儿,不然今个儿使了那么大的力气,明早起来准是胳膊也疼腿也疼的。
“交给我吧。”陆司昀示意她将巾帕放下就好,自己会替大娘子热敷身上的。
“是。”春杏瞧了瞧国公爷和大娘子的反应,很懂事地带着肉桂出了门。
姜晏宁饶有心事地看着窗子的方向,轻叹道,“那孩子小时候憨憨傻傻的,也没那么多心思。他如今想什么,我们都知道,我只怕自己死了,你们又舍不得管他,让他闯下大祸来... ...”
亲儿子的心思,她这个做娘亲的怎会不知。
整日结交京中权贵,依着他四弟的关系,常常出入雍王府,如今又想利用蔡相的打算,让他二哥娶了蔡相的女儿。
种种算计都摆在了明面上... ...
在朝中继位人选一事上,他早已经站了队,像是下定了决心要替他四弟争一把。
“他的心思我们都懂。”
陆司昀轻轻揉搓着她的手,不知是不是她久未握枪的关系,方才抄起竹棍揍儿子,竟磨得手上破了几处的皮。
这可把他心疼坏了,取来常年备在身边的药瓶,亲手替宁儿上药。
姜晏宁继续说着她的担忧——
她并非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有那样的本事,只是不想他们做个背信弃义不忠不仁的人,受后世之骂。况且她见多了深宫高墙夫妻离心,手足相残的事,便是亲父子也处处提防... ...
实在不愿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也被困在这样的死局之中。
“他们虽是我们的儿子,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命运,我们已经尽力给了他们最好的一切,将来要怎么选,走怎样的路... ...宁儿,那都是他们自己的命。我们只要尽力规劝便好,说多了,也会成仇。”
他的话漫不经心,俯身轻轻在姜晏宁手上伤处吹着。
是啊,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命运... ...姜晏宁心酸,“罢了,他人呢?我方才下手重了些,气头上,他应伤得不轻,我去瞧瞧他吧... ...”
她不顾自己虚弱的身子,说着就要起身,喉咙处顶上了一口寒气,顿时咳个不止。
“百里。”陆司昀急忙搀扶她重新坐下,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帮忙顺气,蹙着眉叫来等在门外的百里岳,“你去看看泊儿,给他带些伤药过去... ...”
“国公爷,大娘子,三公子... ...就在院儿里跪着呢。”百里岳抬手指了指院中,为难地表示。
三哥儿跟着国公爷和大娘子就是前后脚回来的。
想要跟进来,被他拦下了,他告诉三公子,大娘子被他气得不轻,让他这会儿先不要去招惹大娘子。
谁知他就在院子里跪了下来。
看着春杏和半夏迎了医士进去,又送了医士出来,自知闯了大祸,也不敢出声。
就这么一直在院儿里跪着了。
百里岳的目光在二位间打了个来回,“大娘子要不要见见三公子?方才您在前厅里气吐了血,被送回来的时候,三公子也急得不行,他知道自己错了,这不... ...放心不下您,他不顾自己被您打出来的那一身伤,就在院子里等信儿呢。”
他替陆喻泊说情。
姜晏宁也是又气又心疼,这会儿气消了大半,舍不得儿子,一听说他带着一身伤也没找个人给瞧瞧就跪在院子里了,马上就坐不住了。
可想到他暗中与蔡相勾结,想要逼迫他的亲哥哥娶蔡相的女儿,替他和阿难铺路... ...又气得牙根痒痒,松不了那个口见他。
“你让他回去吧,就说... ...他阿娘病情加重了,今日是见不了他了。”陆司昀端详片刻,瞧出了姜晏宁的心思,故意对百里岳说起,“你让他回去,找个医士给他瞧瞧,死不了就行。”
“你浑说什么呢!”
姜晏宁急了,捶了下陆司昀的胸口。
知道百里岳如果将陆司昀的话学给了阿憨,阿憨定会更加自责。
陆司昀小心护着自己吊在身前的手臂,激她,“那怎么办?难不成... ...你还打算见他?!他做的那些事,太过分了!不能就这么轻易饶了他!先让他在院子里再跪两个时辰... ...”
“你到底是不是他亲爹!”姜晏宁愈发焦急,听着陆司昀的话,恨不得连他一起再揍一顿儿。
亲儿子都那样了... ...
他居然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百里岳险些笑出了声。
“那,那就让他进来?”陆司昀继续演戏。
“当然让他进来啊,你让他回去他又不回去,就算把他拖回去,他也未必会让医士瞧的,那... ...那要是真,伤到哪儿... ...怎么办!”姜晏宁愈发的急切,刚刚动手的时候也是急了眼的,现在想来,确实没把握是否真的收了力,说不好真打到了哪儿,要是打坏了... ...
眼看着陆司昀和百里岳都没反应。
“去啊!”她催着百里岳,“去把他给我叫进来,再去把医士请回来!”
她要亲自盯着医士为阿憨瞧过才能放心。
“去吧。”陆司昀不慌不忙地催了句。
“噢!噢噢噢,对... ...这就去。”百里岳憋着笑,从屋里退了出来。
自家这两位主子,当真是相生相克的命,大娘子那脾气从来就没人敢劝的,可国公爷总能三两句就顺了毛,圆了她的心思,让她发不出火来。
片刻后,陆喻泊被请到了房里。
站定在父亲母亲面前,扑通就跪倒了下去。
“阿娘,儿子错了... ...”
他一身狼狈,被亲娘打成了这副样子,来不及上药、换身衣服,跟着就过来了。
也是生怕把自个儿的亲娘给气死了。
“好好说。”陆司昀凑到姜晏宁的耳边,小声提醒了句。
结果就又被姜晏宁给狠狠瞪了一眼。
“... ...你百里叔去请医士了,一会儿让医士给你瞧瞧... ...可有伤到实处?”姜晏宁还是忍不住担心儿子。
“没有伤到实处。”陆喻泊急忙回说,怕母亲担心,“阿娘收了力的,没有伤到要害。”
听到这话,姜晏宁冷哼了一声,更像是在自嘲,可到底还是有些气的。
嘴硬道,“收了力?我可没收力!我这副快死了的身体,是用不上力气了。就你干的这些事,若放在从前我挥得动长枪飒飒作响的时候,怎么的,我也得打断你的两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