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正在闭目思考的容娴忽然睁开眼睛,直直朝外面刺去。
片刻后,她眼神飘忽,似是听到了什么让她觉得有意思的事情。
房间外,院中的亭子里。
商泽风三人坐在石桌前,占据三个方向,脸色都有些空白。
最乐观最心大的乔清川坐在石凳上,一向欢快的瞳孔里闪过一瞬怔愣,黯然。
闻高明神色凝重,默不作声握紧了拳,眼神晦暗不已,好似将小姑娘遭遇的折磨苦痛深记心中,誓死不忘。
沉寂的气氛让人很窒息,最后还是最可靠的老大哥商泽风开口了。
“——先不忙着伤痛,暂停一下,我们需要捋清楚思路,也需要打探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毕竟之前我们也联络过流光楼的朋友,他们告知我们一切正常,且容娴正在外执行任务。此时突然出现在淮安,需要探明究竟。”
并非是怀疑什么,而是想了解更多的东西,才能更好的帮助容娴。
三人一时间都板着脸,拿出了针尖对麦芒般的严肃。
巧合的是,商泽风的玉简晃动,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联系到了他。
拿出玉简一看,他神色微动,输入灵气后,一道风流潇洒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这青年从头到脚都写着‘浪荡’二字。
“随舟。”商泽风讶然叫道。
何随舟笑容随意道:“许久不见了泽风,你这是……”
他敏锐的发觉到什么,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你看上去情绪不太好。”
商泽风摇摇头,这是他与高明、清川三人的事,不方便告知其他人。也防止为他人带来危险,毕竟顾老贼着实不是个简单人物。
“只是修炼上的瓶颈罢了。先说说你找我的事情吧。”商泽风道。
何随舟见他的回应心中了然此事不是他能知道的,便顺从地揭过了话题,转而说道:“是这样的,嘉元府前些时日出了大事。四大家族同时被重创,其中一家退出嘉元府,剩下三家虽好好地,在短时间内却也难以东山再起。”
见商泽风耐心听着,他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何家是其中之一。虽几家同时被重创,但唯独孙家损失最惨重,家族基业直接没了。”
“我何家、王家和吕家三家都各得了一成孙家家业。但我等的损失是远远高于这一成的,不可能为了这一成的资源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他苦恼地揉了揉额头,颇有些不知所措:“孙家有一子拜入了神剑宗,为迟宗主座下二弟子。泽风,我担心他会因孙家之事迁怒到我们身上。”
何随舟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我联络你,也并非让你与他为敌。而是那位孙家麒麟子真有一日前来找麻烦,希望你可以从中说和下,给我们双方一个可以解开误会的机会。”
商泽风看了眼乔清川,这位神剑宗大师兄还在呢,但他与随舟关系也不差。
他想了想,说:“我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事,但若只是一个说和的机会,我会为你们创造的。”
何随舟松了口气:“这就够了,多谢你了,泽风。”
“不用谢,那就……”再见。
话还未说完,他便听到何随舟随意感慨的说:“不过我怀疑此事与流光楼少主有关,她可是亲自在我们面前推动了此事的发生。流光楼少主,真是不容小觑。”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商泽风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儿,说:“那就继续说,我还想了解更多的内情。特别是那位流光楼少主,那不过是一个七岁孩童罢了,能造成这么大的威胁?”
乔清川与闻高明都坐直了身体,在玉简照不到的范围里竖起耳朵光明正大旁听。
何随舟准备离开的身影顿住,没想到泽风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他有求于商泽风,这件事上也不好隐瞒。
他将此事从头到尾不含任何主观色彩讲了一遍后,这才说道:“我怀疑背后出手的黑袍组织就是流光楼的人,毕竟流光楼最终得益。而推动这一切的,便是前来找我们的那位少主。”
他眼底带着深深的钦佩,还有一丝敬畏:“那孩子智多近妖,对人心的把控登峰造极。一旦她成长起来,怕是整个世间无人不是她的棋子。”
商泽风三人:“……”
这评价太高了,高到他们都无法将何随舟口中那位翻云覆雨的人与刚才见到的小可怜看做同一人。
“这——是不是其中有误会?”乔清川坐不住了。
他朝商泽风传音:“多问问小娴的事。”
商泽风不动声色道:“你确定是她一人在幕后操纵?并非我不信你,而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使得整个嘉元府重新洗牌,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何随舟对好友没有多大戒心,泽风接下了他的委托后,若与孙家谈判,总会知道一些内情的。
他直言道:“我确定。泽风,你若见到容娴,一定要小心,她不简单。”
商泽风应道:“我知道了。”
二人没有多做闲聊便都收起了玉简。
亭子里,听到何随舟这意料之外的情报后,气氛一时间有些沉寂。
乔清川迟疑了半晌,有些失神道:“真是小娴干得?”
她竟然那么厉害,难怪能私自放走他们还全身而退。
不对,并非全身而退,她也付出了代价。
闻高明迅速冷静下来,并认真思考了下,说:“我觉得可能性很高。小娴很聪慧,也很大胆。她能在无人逃生的暗狱里将我们安安稳稳送出来,干出这么大一件事也很正常吧。”
也唯有这钟胆大心细之人,才敢放走他们。
二人说完,目光看向商泽风,似乎想要寻求他的意见。
却见商泽风正拿着玉简联络其他人,二人耐心的等了片刻后,见商泽风的玉简闪烁了几下,便知是有消息传来。
片刻后,看完消息的商泽风长舒了口气,那双沉着冷凝的眸子变得锐利起来。
“我与流光楼的朋友联系了下,他将小娴的情报发给了我一份,我说给你们听。”
乔清川与闻高明立刻正襟危坐,认真听了起来。
“二月十日,凌霜副堂主从万华府传来消息,提起容娴天赋之事。”
“二月十七,流光楼妙舞护法亲自赶往万华府,护送容娴来到流光楼。”
“二月二十四,妙舞与容娴到达流光楼,同日流光楼遭遇圣音阁与不复盟的袭击,后双双败退。”
“二月二十五,容娴似是犯错,被顾楼主关入暗狱。”
“二月二十九,容娴放走卧底,被楼主带出暗狱亲自处罚。”
“三月五日,容娴接到戴罪立功的任务,前往湖州嘉元府处理资源失窃一事。于当日到达嘉元府。”
“三月七日,疑似找到窃贼。”
“三月八日夜里,容娴前往孙家,又于当夜离开,落脚点未明。”
“三月九日,容娴与王、何、吕三家少爷相遇,在清风苑相谈甚欢。于当日离开嘉元府,行踪未明。”
“三月十日,嘉元府吕、何、王三家势力连忙,开始打压孙家。”
“三月十五,三家主力与孙家碰撞,两败俱伤。同日,容娴与天海宗弟子同时出现在天定府灯会。”
“三月十八,容娴与天海宗弟子前往无妄山。”
“三月二十一,容娴去了天海宗。”
“三月二十三,也就是今日午时,妙舞护法于天海宗接到容娴回总部。”
将这一连串的情报按时间说完后,商泽风垂眸扫了眼剩下的情报,眼里好似酝酿着阴沉的风暴,压迫感甚重。
紧接着,在乔清川与闻高明还未反应过来时,他语气沉重的说:“刚才那些表面上的情报已经算是各大势力都有的了。接下来的才是重点,从流光楼总部隐晦流传出来的消息。”
不给二人准备的机会,商泽风直接道:“流光楼玄清堂下的丹堂掌握着一种带有毒道道韵的毒丹,顾楼主便借由毒丹掌控和处罚下属。”
“此毒丹名相思,极为霸道危险。中毒着身上会出现三色堇图案,每十日毒发一次,毒发时如万箭穿心。此毒并无解药,只有丹堂配备下的抑制丹药缓解痛苦。”
“等中毒者身上三色堇开花,便会五脏六腑化为血水而死。”
“容娴放走我等后,被顾楼主从暗狱带出来。而在当时,丹堂堂主炼制了一炉相思丹带去了玄清堂。”
“之后顾楼主相召,玄清堂主与容娴前往主殿。随后容娴接下了前往嘉元府的任务,而玄清堂主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压抑着所有情绪道:“我怀疑顾老贼是在这时让容娴吃下毒丹的。”
乔清川一拳砸在石桌上,好在他知道如今形式不对,不能干出出格的事情,引来流光楼的人,下手极为克制。
他们倒是无所谓,容娴却不能再受到半点伤害了。
乔清川瞳孔缩小并颤动着,心中瞬间升起一股悲痛和愤怒:“容娴还那么小,顾老贼怎么下得去手!有本事他将毒丹喂给我们吃啊。”
偏偏去惩罚一个孩子。
连成年人都无法忍受的痛楚……
万箭穿心之痛啊——
那到底该有多疼。
闻高明周身剑气激荡,仅存的理智将剑气控制在周身,他语气坚定道:“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毒丹的威胁。”
他不能看着小姑娘承受如此痛楚。
被脑补虐到心肝脾肺肾都疼的几人脸色难看极了。
商泽风见到他们的表现,心下甚慰,没交错朋友啊,大家都是站在秩序善良这一立场的。
他朝二位伙伴继续道:“传闻嘉元府的任务是顾楼主让容娴戴罪立功的,容娴完美完成,此事才算揭过。”
“但她要真正得到少主之位,还需要一件足以服众的功劳。”
他没有再说下去,闻高明与乔清川疑惑了下,立刻反应过来那足以服众的功劳指的是什么!
——将他们这几位卧底一网打尽!!
闻高明猛地站起身:“也就是说,容娴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抓我们?”
“高明,坐下!”商泽风皱了皱眉道。
闻高明目光灼灼看向他,语气沉重的说:“容娴从天定府半日内来到淮安府,定是用了传送阵。如此急迫,若是因这任务,很可能是她体内的毒无法压抑住,这才需要用我们换取解药。”
“若她是上个月二十九日中毒的,此毒十日发作一次,那么距离下次毒发,是在四日后的二十七。也就是说,她得在四日内抓走我们。”
“泽风,我……”
“坐下高明,先不要急,听我说。”商泽风再次强调道。
闻高明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语速飞快道:“我只是想说,若容娴真要抓我们,我愿意束手就擒。”
这条命本就是她给的,再还给她也无怨无悔。
唯一遗憾的是自己未曾报得师恩,以及害得她受了那么多罪。
商泽风被他气笑了,他怎会不知为何闻高明会一意孤行将这话说出来,不就是怕他们拒绝吗?
这算计都摆在明面上了。
就这么点心眼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行了,就你最是侠义心肠。”商泽风没好气道。
闻高明双手紧握,干巴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清川打断了他们,朝商泽风说:“你有什么想法?你在我们之中一直都是最善于统筹全局的,此事若能有更好的办法解决,我们便听你的。”
他很直白的说:“毕竟我们即便直接送上门,容娴的毒依旧无解。毒道道韵不打散,这毒药便无法解开。容娴依旧要受人控制。”
商泽风微微颔首:“你倒是比高明冷静两分,我要说的便是这个。我们须得找到两全之法,保住我们的同时解决掉容娴身上的毒,这样才能将人从流光楼那个泥潭中拉出来。”
他神色严峻,目光幽深道:“容娴还是个孩子,不应该这么早介入这么残酷的世界。她应该与其他孩子一样,享受着平静快乐的岁月……”
他目光一闪,似是被刺痛了:“而不是被拔苗助长。我辈修士,哪怕修得大道,也勿忘本心。保护着人族后辈,有足够的时间慢慢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