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垂云度过了一个相当疲惫的一天。
白天在宫里替病榻上的景泰帝处理政事,晚上应邀去长公主府上,和叶檀英一通夹枪带棒地交锋,刚出了长公主府就听到温云沐遇刺的消息,紧赶慢赶却看到她和离庚白相谈甚欢。
现在,深更半夜,他还要和离庚白坐在同一辆马车上,送他回府?
还有没有天理了!
行驶的马车中,离庚白坦荡荡望着坐在对面的叶垂云,他轻轻揉着自己的眉间,头痛又疲惫的样子,也许是因为草草被温云沐打发了出来,心情也低落,就连平日里舒展挺拔的背,都松懈得弯了。
“其实,二姑娘受了伤。”
“什么?”叶垂云赫然抬头,先前温云沐竟然骗他没有受伤!
“二姑娘也没有告诉我,但是我之前看她肩头的外衫被刺破了,雨太大,也看不清楚内里是否严重。”离庚白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叶垂云的心头一紧。
“殿下,二姑娘不说,估计是不想让殿下为她担心。”
叶垂云冷哼一声,心里不是滋味,“我倒是想她对着我撒娇喊疼,让我替她担心。”
“也是,殿下也应该为二姑娘担心。”
叶垂云眉眼微抬,直视着离庚白:“有话直说。”
“二姑娘的安全,一直都是个问题,不是吗?”离庚白的笑容淡了几分,最终面色凝重地回看着叶垂云。
是的,离庚白说的没错。
温云沐假扮温徐清这件事,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为了掩人耳目,温徐清之前的卫队虽然还在沿用,但到底没敢让他们贴身保护,所以温云沐身边只有一个白虹,但作为贴身护卫,白虹不能露脸的次数太多,以免被人认出。
而知道内情且信得过的阿荆现在正在西北保护叶辰澜,鞭长莫及。
“今夜的事,是有人嫁祸晋王,但对二姑娘也存了必杀的心思,第一次没有得手,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只靠一个白虹,怎么抵挡得住?”
“我知道了。”叶垂云的声音冷下来,“你想说什么?”
“殿下,让我来暗中保护二姑娘吧,她现在的身份不仅是温云沐,更多的是台面上的温徐清,我来保护我的妹夫,天经地义。”离庚白开门见山,“既然二姑娘决定牺牲掉自己,成为温小侯爷,那我们就应该与她共同进退,至少要保护她的安全。”
离庚白顿了顿,他发觉叶垂云没有做声,他知道现在到了要谈及核心的时候。
“时至今日,我依旧爱慕二姑娘。”
啪,一声细微的碎裂,叶垂云放在手里慢慢摩挲着的玉佩碎成了两半,他若无其事地将它摘下放到了一旁,道:“你接着说。”
在已经降至冰点的气氛中,离庚白坦诚地道:“我想,没人会不喜欢她,殿下不也是为她神魂颠倒吗?可现在殿下与她有婚约,我便是再喜欢,也不会、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我愿意看着她与殿下琴瑟和鸣,只要她过得幸福,我离庚白愿意放弃一切去成全她,何况——”
离庚白苦笑一下,“输给殿下,我纵然之前很不服气,但我相信,殿下珍爱她,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离庚白。”
许久,叶垂云开口,叫了他的全名。
“你越界了。”
“如果殿下要把温二姑娘与当下的温徐清混作一谈,我的确越界了,可如果殿下能如同温二姑娘一般,分清楚自己的身份,那么下官就没有越界,当下我的建议,是对温小侯爷的安全而言的。”
“离庚白,不要巧舌善辩,你知道的,你我她三人,甚至你的妹妹离黎黎,都没有办法将她剥离成两个身份。”
“难道殿下就眼睁睁看着她身陷险境吗?离家在京城有多少暗桩眼线,殿下不是不知道,当下京中暗卫一分为三,一部分调给白虹,一部分保护殿下,一部分还要调查陛下交代下来的事,现如今晋王又带着玄甲卫回来,殿下哪里抽得出心腹来?难道,我就不是殿下的心腹吗?我离家的人就不能为殿下所用吗?难道殿下要真的为了些儿女私情去坏了大局?何况我在暗中保护,绝不露面,温二姑娘也不会知道——”
离庚白越说语气越激烈,与平日的儒雅淡定的他判若两人。
“我觉得你说得对。”
“什么?”离庚白疑心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叶垂云漠然地瞧着他,道:“你说得对,温徐清还是你的妹夫,你出入温府,也有名头。”
“殿下的意思是?”
“你来保护她。”
“那殿下心中是否可以放下芥蒂?”
马车已到离宅后门处停了下来,叶垂云十分冷静地道:“坦白说,与其说是相信你,不如说是相信沐姐儿,她是一个通透到有些无情的女人,对我很无情,对你亦十分无情。”
莫名其妙的,离庚白感觉自己和叶垂云似乎是同病相怜,居然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感来。
离庚白的语调也软了,低声道:“终究她待殿下,还是不同的,对我,那是真无情。”
叶垂云伸出手,在离庚白的肩膀上捏了一把,道:“夜深了,回去休息吧,以后要照看好她,今日之事决不能再有。”
“是,殿下放心。”
“还有——”在离庚白从马车里出去时候,叶垂云冷冷道:“守住你的心。”
“是。”
他的心已经丢了,腔子是空的,为她燃烧的都是血罢了。
如果这是他的命,他也认了。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叶垂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可是这世上就是没有公平可言,但是我会终其一生,对她好,将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连带着你那份一起,只怕啊——”叶垂云幽幽叹了口气,“她可能未必需要。”
“她需要不需要,是她的事,做不做,如何做,是殿下的事,一生还长,希望殿下永远记得今日的话。”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