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庚白沉默了许久,温云沐的这句问话,像一把刀,准确地插在他的心口上。
说真话,他怕她唾弃自己。
说假话,他怕引发会更多的误会。
一向坦荡的离庚白感到左右为难。
“那个地方有暗卫,白虹还传了讯,但你比他们来的都快,你是一直都跟着我们吗?如果我们能应付,就不出面,如果应付不来,就出面相救?”温云沐倒了一盏茶给离庚白,道:“离大人,请如实相告。”
“你说的对。”离庚白望着面前的那盏茶,在温云沐的目光注视下,甚至不太想去抬头看她,“这阵子你外出很多,晋王回来之后,京里不太平,你身边得力的人不多,我不放心。”
“离大哥——”
温云沐换了称呼,这让离庚白一愣,抬头望着她,温云沐笑笑,“我知道你为了避嫌,但我真心感谢你对我的爱惜,今日若不是你,我可能就毙倒在街头了。”
“你不觉得我做的出格?”
“若是真喜欢一个人,哪会那么容易忘记,我理解你,但是我终究要嫁给唐王殿下了,离大哥对我再好,也是一桩无果的事,若长此以往,反而会因为这样的镜花水月,蹉跎了自己的时光。”
离庚白徒劳地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对喜欢的人忘记很难,但是我们可以守住自己的心和言行,只要是在合理的边界内,就不需要为难自己,何况离大哥救了我,我应当感激才是,你若把我放在心中珍藏,更是我的荣幸。”温云沐望着离庚白,他的发间还是潮湿的,一张脸在冷雨里泡过,白瓷一样透着亮,而浓重的眉眼藏着几分无力和绝望,令人心生恻然。
“温二姑娘,谢谢你。”
温云沐也不客气,接受了这谢意,将白虹唤了进来,道:“府里的卫队,绝对不会有问题,对方也应该是从邹家探听到我今晚去赴宴的事,才在暗中埋伏动手,来得人你都认清了吗?”
“大概有十三到十五个,都是好手,但是雨太大了,实在看不清。”
温云沐嗯了一声,从荷包里取出一个牌子来,牌子是铁的,入手沉甸甸的,上面有个鹰形,她抛给白虹,“我瞧着是西北军的东西,你看看。”
白虹接着烛光仔细看过一番,又递给了离庚白,道:“是西北军的东西,这玩意姑娘是从哪来的?”
“死人身上摸来的。”
“这是西北军有一定级别的军官才会用的东西——”他指着牌子一个小小的角落,那里有手工刻上去的两个蝇头小字,“这是这块牌子主人的名字:徐长凯。”
“这个东西,反而弄巧成拙啊!”温云沐叹道。
屋中三人,都是老练至极的,便是他们自己来策划这一场刺杀,也不会留下证据,现场留下证据,除极个别是阴差阳错外,大部分都是为了将祸水东引。
“这件事,不是西北军做的。”白虹道。
“的确不是。”离庚白将牌子推到温云沐面前,一语双关地道:“整件事有两个目的,截杀你不是假的,有机会他们一定会除掉你,把牌子留下,若你不死,就是递了把刀给你,若你死了,就是递了把刀给殿下,以它为名,可以捅向晋王。”
“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策。”温云沐冷笑着。
“对,显然这个人不待见殿下,也不待见晋王,杀了你卸了殿下的一条胳膊,嫁祸晋王绝了他争位的念想,从而还会让温侯恨他入骨。”
“这个人也许就是我们一直追查的幕后之人。”
“为什么这么说?”离庚白问。
话到此处,白虹便知趣地离开了,她一走,温云沐敞开了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今日去的那家,姓邹的,是个清流。”温云沐长身而起,将窗户推了个缝,一股夹杂着泥土气味的潮湿感扑面而来,一场秋雨一场寒,让刚刚暖和起来的温云沐又打了个寒颤。
“离大哥,我认为有人在刻意加剧晋王和殿下的矛盾。”
这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晋王和唐王目前都没有准备好,仓促起事未必就能分出个高下来,如果再被人在其中浑水摸鱼,大有可能会两败俱伤。
“在皇家,能够参与这场斗争的人,很少很少,能得利的,都值得怀疑。”离庚白说着话,看到了圈椅上搭着的斗篷,他的手指动了动,又收了回来。
温云沐说的很清楚,她可以理解他将她放在心中,但也要他的心和言行,在合理的边界内,现在能为她披上衣衫的,应该是另一个男人。
“离大哥,我一直怀疑怀王。”
“怀王?”
“对,可我又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之前我问过殿下,说如果晋王和他都不在了,谁继位,殿下回到说是怀王,陛下铁腕手段,本来亲近的王爷就没几个,在京的只有怀王,而其余各地的王爷们,有能力起兵的,都已经成了一方的土皇帝,比如成平王,完全没有在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去早造反的必要,没有能力起兵的,恨不得龟缩起来过平安日子,哪里有能力搅动风云,所以我想了又想,可能是怀王。”
“这种事——”离庚白不赞同地道:“不能靠猜想。”
“我也知道不能靠猜想的,所以我查了查怀王的事。”温云沐把窗户合上了,面色凝重,“之前给他看过病,也就是说他记不住事的那次,医官在诊断的三个月后死了,说是在京郊采药的时候跌下了山,能给怀王殿下看病的医官,又怎么会去京郊亲自采药,何况我也打听过,此人曾在京中有自己的药堂,压根不需要去采什么药。”
“被人灭口了?”
“是的,但那时候大家都觉得这位医官的死是因为后宫斗争,而和怀王没有关系,也巧得很,那医官是跟在昔日被废的吕妃身边的,吕妃失势的时候,恰巧也是他死得时候,当年吕妃可是李皇后整死的,自然也没人追究这件事了。”
“如果此人真的是因为吕妃的事死的呢?”
“此人在出事前,也就是给怀王看过病之后,就流露要辞官回乡的意思了,他的药堂曾经差点出售,也是在给怀王看过病之后,何况那个时候吕妃还是秋后的蚂蚱,是在最后的辉煌里,所以我认为是有避祸怀王的意思。”
“如果,我能发现怀王和凌霜书院之间的关系,离大哥是不是能帮我,做个局?”
话落,温云沐望定离庚白,离庚白没有一丝犹豫,道:“好。”
而此时,白虹忽然推开门,道:“殿下到了。”
身后,发梢滴水的叶垂云露出半个湿透的身子,冷冷睇了一眼离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