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频繁的刺激,越来越频繁的索取,眼见着虞秋屏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变成黄皮寡瘦的妇人。
她心头畅快极了,因为她见到了秦小姐。
不,那才是她的儿媳,她唯一承认的儿媳,府里那个嘛,除了有银子,在她眼里就一无是处。
秦小姐是有成算的,现在她崔家,不,崔府又不缺银子,敬儿娶到这样的媳妇才是有福。
所以,虞秋屏死了。
虽然敬儿和秦小姐都没有和她说明,但她知道虞秋屏是怎么死的。
自己的儿子,只要一个眼神,一声叹息,她就知道儿子是怎么想的。
虞秋屏死了,留下数不清的银子,秦小姐嫁进崔府,也把她的宝贝大孙子带到身边。
乖孙的名字也取得好,长安,崔长安。
可不是长长久久的平安吗?她乖孙就该叫这样的名字。
日子可真是舒坦。
媳妇掌家,也尊着她,儿子也敬着她,儿子的姨娘们更是不敢在她面前高声说话。
下人怕她,被她抓住偷奸耍滑的下人,她能骂出最难听最脏的话来。
她虽成了官家老太太,这些个泥腿子也少在她面前耍心眼。
只有一处,她见不得前头虞秋屏留下的丫头,不为别的,只为那眉眼太像她娘亲了,有时总会让她错觉是不是虞秋屏又活过来了。
虞秋屏可不能活,活着就没她今天的舒坦日子了。
轻寒,听名字就不是个吉利的。
崔轻寒要是托胎成个男娃,叫个富贵、长远什么的都成,只要是男娃,虞秋屏又何至于死?
所以呀,既成了崔轻寒,就成了亲娘的催命符。
这么些年,崔轻寒总是畏畏缩缩,可总又死不成。都害死亲娘了,丧门星怎么还不去死?
崔轻寒死了,她最后的顾忌才会烟消云散,不然,那张脸总是在夜里出现。
崔轻寒没死,还把崔家搞得乌烟瘴气。
谁说的,长安不是我她孙儿?她要撕烂嚼舌根的嘴,往他嘴里塞进去猪粪。
敬儿默认了?秦晚烟那贱人关了柴房!
她不知在心头将秦家祖宗十八代骂了多少个来回。
天杀的秦家,天杀的秦晚烟,竟然如此狼心狗肺害她敬儿。
竟然,让她空欢喜了这么多年。
儿啊!她心疼儿子,她要把秦晚烟千刀万剐。
等不及她动手,秦晚烟死了,是敬儿亲自送进镇抚司的。
镇抚司那十八层地狱,谁去都是个死。
真好,她心头又畅快起来,她的儿果真是个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她的儿!
后来,
后来怎么了?
怎么她听见儿子说要把她送进诏狱,她没弄明白。
她和儿子是最亲的人,他们不分彼此,一致对付外面的妖魔鬼怪。
怎么,她儿要送她进诏狱?
一定是听错了。
或者,是敬儿在说气话,气她要把娘家侄女嫁过来。
不嫁了,不娶了。敬儿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娘家人不过是舔着我崔家的狗罢了。
可她看着儿子的眼神,心头好怕。
怕不顶事,该来的还是来的。
她的舌头没了,儿子让人割下的,怕她在诏狱里乱说话。
她想说,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这做娘的又怎么可能会活下去。
她张口,却发不出声,她的舌头没了,被儿子割下了。
这辈子说了太多浑话,她的舌头成了祭品。
她伸手想去摸摸儿子的鬓角,看,都有些发白了。
儿子刚刚说了什么?说她的手幸运地保留下了吗?
儿子说这话时眼角还带着笑,她看着有些瘆人又有些心痛。
眼前这个面容扭曲的中年男人就是她的儿吗?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她的儿子做了大官,她的儿子有妻有妾有儿有女,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女人,都是女人害的。
虞秋屏、秦晚烟、崔轻寒、崔玉琬,还有跑了王锦筝,这些女人都对不起她儿,对不起崔家。
是这些女人把她好端端的儿子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的儿子要她承认,是她害了崔府后宅的所有女人。
她害了吗?或许是吧。这些天杀的害人精,就算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依然会选择帮儿子完成所有的事。
可敬儿眼里怎么会有怨毒和嫌弃,敬儿恨她?恨到要她死?
还是嫌弃她碍事?
她不明白,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知道老崔头和虞秋屏想明白过没有。
......
何氏在想什么,崔思敬不得而知,只觉得母亲直愣愣的眼神,看得他心头发毛,免得夜长梦多,得赶紧送到镇抚司交差才是。
梦华仙馆,醉仙台。
湘妃帘筛进半室松烟光,蕉叶透雕的窗棂将日影剪成冰裂纹,落在紫檀案几的青釉茶瓯上。
轻寒面前竹攒盒里盛着五色果脯,蜜渍金橘在孔雀蓝的瓷碟里裹着糖霜。
六曲屏风后面,错金熏炉吐着篆香,游丝般的青烟掠过青花缠枝莲纹的茶吊子飘到崔玉琬面前。
两人间的越窑秘色茶船浮着碧螺春,蒸腾的水雾氤氲而上。轻寒以三指托定天目盏朝崔玉琬面前举了举:
“何氏送进了镇抚司。”
崔玉琬端起面前的兔毫盏,垂睫吹散浮沫,眉心的珍珠花钿在茶烟里忽明忽暗。
“这是我那父亲能做出来的。不过现下崔家已与我无关,何氏、崔氏都是过去了。”
轻寒唇角梨涡盛着笑:“恭喜你马上就是安王府的贵妾了。”
崔玉琬亦回望道:“路还长得很。”
又将茶盏朝轻寒面前敬了敬:“不过我还是要谢你给我出的主意,那份情真意切的断亲书着实帮了我大忙。”
“也得你肯听才行,你我并非朋友,说到底能帮你的还是你自己。”
崔玉琬笑了,发现崔轻寒这人还真有些意思。
两人并非朋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仇人。
可在关键时候,就是这个仇人替她解决了麻烦,助她更进一步。
“为什么帮我?”
“我是在帮自己,崔家必须要改换门庭,要不是你,崔思敬又怎会将何氏送官?”
崔玉琬还是有些纳闷,索性问到底:“崔家现在就是个空壳子,对你而言那点子资财又何必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