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无疆之休
两人之间的“矛盾”没再能持续多久,楚逝水妥协了,他率先给两人之间递下了台阶。
魔尊殿下想把楚逝水抓紧在手里,楚逝水也如出一辙的有过这样的想法。他尝试着想把两人关于这事的拉扯当作自己一个小小的筹码。
可他最后还是屈服了。
于是某次时寒舟回到寝殿的时候,在后殿的温泉里见到了楚逝水。
周遭蕴着一股浅淡的酒香,他泡在温泉里头,手从水面下湿漉漉抬起,握住了旁边的一个鎏金色酒壶,仰脸便见醇香的酒自壶中倾倒而出,落到他微张的嘴中,有些又溅到他的脸颊上,睫毛上。
酒水在温泉粼粼的光中,被映得生辉,五光十色。
楚逝水当着时寒舟的面饮下了一大口酒,而后手腕微动,壶口偏离位置,洒到了他的身上,振翅欲飞的锁骨之上便盛了两窝清透的醇酒。
温泉水雾氤氲,他仰着脸,水珠自脸颊上滚落,迷离的目光透过薄雾,直勾勾的朝岸上的时寒舟看过来。
“殿下,需要我替你酌一杯酒么?”他嗓子有些哑,出了声。
时寒舟视线落在他醉人的唇瓣之上,看着它开开合合,感知到自己不断加重的呼吸,她脱了外袍走下水中。
浅淡的酒香醉人一般缭绕在两人身旁 ,随着炙热的呼吸交换游走,如同涟漪向周遭荡漾开来。
没过多久,楚逝水果不其然发起了“酒疯”,平时不掉眼泪的人,眸子像被什么东西熏蒸过一样通红,泪如琅玕,滴滴砸入水中。
而这一回却同以往都不一样。以前他都会喃喃的说起自己过往的事情,可这一回他没有提过这些事。
这些事已经不再让他伤心了。
湿透了的长发像是年久的布帘,颤巍巍的裹在他的身躯之上,透过缝隙能窥见脂玉般的皮肉。
他什么事也没有提起,只是死死抱紧了面前的时寒舟:“寒舟……殿下……阿舟……舟舟……小舟……时同学……”
魔尊殿下的小名和诨号都被楚逝水呜呜喊了个遍,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喉头中漾过很多遍,说得那么珍重。
这世界上,最让楚逝水伤心的人就是时寒舟了。
时寒舟这个名字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扬鞭赶走,挤占了他整个大脑,让他为她哭泣。
时寒舟带着楚逝水一道沉入泉底,温暖的泉水四面八方将他们包裹,水好似成了透亮蛋清,而池子成了坚硬蛋壳。他们在轻薄的壳膜之中获得新生。
墨发在水中飘漾,白皙的肌肤在水面上隐隐光线的照射下白得像一轮皎月,两人睁着眼望向彼此,视线在水中相接。
两人好似都被安上了朦胧的滤镜,时寒舟凑近楚逝水的脸庞,眸中的光同周遭的泉水揉在一处,暧暧的描过他的眸眼。
她擒住他的唇。微小的气泡自唇齿间打转,而后逸出水中往上飘去。
…………
楚逝水是想要说些什么的,这场醉酒持续了两个时辰,他眸中的迷雾懵懂就一点点散去。
魔尊殿下自后面抱住他的腰,同他在温泉里泡着,忽然之间,楚逝水摸到腰间的手,带着它向上覆在自己的心脏之前。
时寒舟的指尖能感受到一次又一次的心跳搏动,楚逝水的声音自前面传来,震颤从他的肺脏传到光滑脊背,又落到了她的身上。
“对不起,我错了。我那时候不该那么说,也不该想要欺瞒你。”
楚逝水那灵力传书写了什么呢——
“对不起,寒舟,这一路实在太苦太难,我走不下去了。我即将成为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我会留给你一颗心,可我的灵魂会跋涉归家,再也不见了。万望你保重。”
在即将告罄的时间里,楚逝水编织了一个拙劣的谎言。
他想要时寒舟不那么难过,于是犯了蠢。
他想把自己的死粉刷成一场懦弱的逃离,抛下魔尊殿下,远遁回了现代世界。他想要时寒舟对他这个死去的爱人滋生恨意,当爱意被仇恨取代,离别、死亡就不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这个谎言实在太拙劣。以至于魔尊殿下可以轻易识破,窥到里头那撕心裂肺的万般无奈。
谁都没有错,只是太爱了,爱得太深了,像是皮肉血管骨头都长在了一起的怪物,要他们彻底分开就如同将一颗心掰成两半,要命。
时寒舟箍住楚逝水腰肢的手止不住收紧,甚至于他都感觉到疼意:“楚逝水,你当本尊没有心吗?你剜的是谁的心——你分明剜的是我的心!”
“逝水,不要骗我,死都不要骗我。”
她低头咬住楚逝水的脖颈,他的身体因为难过而发颤,却没有挣扎。
时寒舟最后还是没有咬破皮肤,只是留下了几个发红的齿印。
她缓缓抬起头,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声音变得很轻:“对不起。”
“我没生你气了。”
魔尊殿下复又低下头吻过他颈子上的齿痕,拨开湿漉漉的长发,一点点的吻到他的肩头。
楚逝水还是没忍住,只是眨了一下眼眸,眼泪就砸落下来,而后泪意不受控制的泛出来,吧嗒吧嗒落到水面上。
于是时寒舟将他转过来,吻过他脸上的水珠和眼泪。
楚逝水一把拉住她的手,敛眸压住了泪意:“寒舟,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前段时间,红和尚到底同你说了什么?”
楚逝水已经猜到了,但他要魔尊殿下亲口告诉他。
时寒舟顿了一下,她也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于是终于在他面前全盘托出:
“我已经决定要去龙升之地接受信仰之力,突破渡劫期的上限进入神阶,同天道到虚空之中决一死战,给这一切画上一个彻底的句号。”
楚逝水很敏锐,拉住她的手都在颤抖:“那么……这一战有多少把握?归期几何?”
时寒舟垂眸看着他沉默。
楚逝水哀道:“告诉我。”
苦涩攀上时寒舟心头,又汇到她舌尖:“没有把握。不知归期。”
楚逝水嗓子都在颤:“这是送死。”
时寒舟:“可这是唯一的方法。”
她轻声道:“你上次活了下来,我也会的。”
又是一次无法阻止的生离死别,又是一剑往脆弱的心脏劈砍,这天下那么辽阔,生灵众多,凭什么一切都要压到他们两个身上?!
楚逝水几近崩溃道:“为什么总是没有办法!为什么一切都要落到我们的身上!为什么要把我们逼成这样!”
时寒舟安静的等着楚逝水将心中的怨怼尽数发泄,冷硬的魔尊殿下露出少有的温柔神情,就那么注视着他。
等到楚逝水发泄完毕,她方才伸手过去,捧起了楚逝水的脸:
“逝水,我其实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人。”
“我遇见过包括你在内很多很好的人,上辈子我还完了人情,这辈子刚好还能把那么多条命给还上。我很幸运。”
“这是属于我的囚笼,须由我亲手打破。”
“我手中剑需得时刻向前。”
楚逝水听到了时寒舟的答案。魔尊殿下的选择无人可拦,哪怕是他也全然无法干涉。
他两手死死的握住时寒舟的肩,纵横的青筋像是水位上涨的暗河,自肌肤底下显露。他的腰止不住的弯下去,巨大的悲意冲他兜头砸下,逼得他眼眶直发胀。
楚逝水终于感受到当时他被困在阿鼻地狱之中时,魔尊殿下那肝胆俱裂的痛。
眼泪水珠齐齐晕开水面,楚逝水紧紧扒着魔尊殿下,几乎感觉到一种被从中折断的痛苦。
半晌之后,极度喑哑的声音方才响起:“……好。你去吧。”
时寒舟看向他:“那这一程你会陪我么?你会‘临阵脱逃’么?”
楚逝水没有犹豫:“我会陪你走下去。”
时寒舟放低了声音:“如果我死了呢?”
楚逝水猛然抬头看她,眼眶发红带着谴责的意味,字句之中发了狠:“那我也跟着下黄泉,同你牵手过奈何桥,再同你一道打翻那孟婆汤!”
时寒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十年。”
楚逝水:“什么?”
时寒舟:“给我十年时间。我一定活着回来。”
楚逝水愣了一会儿,仰脸看向她,水珠自垂落的发尖滴下:“殿下,你知道的。再没有比‘等待’这两个字更让我煎熬的东西了。”
“我师父曾说渡劫回来会教我习剑,我的母亲曾说会把我从福利院中带出来。可是他们都没有做到,我等啊等,只等到一场空。”
“每一次等待于我而言,都意味着失去。”楚逝水咬住下唇,力度大到几乎要滴下血来,“我很害怕。”
时寒舟将楚逝水拥紧,气息将他包裹在内:“不要害怕。我同他们都不一样。”
“本尊是魔尊殿下,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本尊从未食言过。你要信我。”
…………
两人搂了好一阵之后,楚逝水突然喊了一声:“魔尊殿下。”
时寒舟看向他。
楚逝水直直看着她:“你还记得你欠过我一个忙吗?”
“当年我送给你三生鬼面的时候,你说以后会帮我一个忙。我们拉勾上吊,你说这期限是一万年。”
时寒舟记忆超群,很快就想起了数十年前的事。那会儿她并不接受别人无条件的好意,执意要用一个承诺交换。
时寒舟:“你要我帮什么忙?”
楚逝水眸眼带上了很多柔软,湖蓝色的瞳仁像是能溺死人的海,可他那么认真:
“我有一个感情深到极致的爱人,她名唤时寒舟。我拜托魔尊殿下,让她安宁归家。”
“护佑她此后世无忧扰,享无疆之休。”
时寒舟低头看向他,像是要把他刻进脑海之中:“我会的。”
“我们都会的。”
…………
等到两人自温泉之中走出,回到榻上时,楚逝水忽地同时寒舟道:“寒舟,我想摸一下你的龙角。”
时寒舟自然无所不可。
瑰丽强壮的龙角自血肉中显露出来,在烛火下映出璀璨的光辉,美丽和危险一同交织在这绚丽的龙角之上。
时寒舟低下头,让楚逝水可以轻易触碰到。
龙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会让伴侣触摸他们的龙角。
时寒舟等了片刻,却等到了一阵温热的触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她觉得自己脑袋几乎就要炸开。
楚逝水在添她的龙角。伸出柔嫩的舌头,就这么自下而上添舐她健壮漂亮的龙角。
要不是楚逝水压了一下她的脑袋,饶是一向冷静淡然的魔尊殿下也要被惊得跳起来。她强忍着没有动,龙尾却早就不受控制的露了出来,竖瞳也快要压不住。
时寒舟耳尖少有的红透了,一股热度不受控制的席卷全身。
楚逝水很认真。
时寒舟怕划伤他,脑袋没有动,抬手握住了他的腕子,咬牙道:“阿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这会勾起我的发\/情期。”
头顶上却传来一声轻笑,像是酥饼在时寒舟耳边掰碎,竖瞳缩成了一条竖线,攻击性如火山喷发般喷涌而出。
楚逝水笑道:“那就来吧。”
“殿下,懆()死我。”
“让我的五感,视觉听觉嗅觉……所有的感觉就只剩一个时寒舟。”
“我们今夜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