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弋择只觉浑身不自在,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数道目光灼烧。
深吸一口气,走到桌前,别扭地拿起针线穿针引线。
那针在他粗粝的手指间显得格外纤细,线头好似故意捣乱,怎么也穿不进针鼻儿。
旁边女工们先是交头接耳,随后忍不住偷笑起来。
“哎哎哎,你看,一个大男人来做女红,啧啧,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我还是头一回见。”
一个年轻女子捂着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谁说不是呢,我猜他用不了多久就得打退堂鼓。”另一个女子附和道,语气里满是轻蔑。
宋弋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紧咬着牙,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心里又羞又恼,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只能强忍着,再次尝试穿针。
这时,一位年长些的女工走上前,轻声安慰:
“公子莫急,刚开始都这样,多练练自然就好。”
“我像您这么大刚开始学的时候,还不如您呢。”
宋弋择听了,心里稍感安慰,可还是不服气,冷哼一声,耐着性子重新开始。
没一会儿,不小心扎到手指,鲜血冒出。
疼得直甩手,脸上写满懊恼愤怒。女工们纷纷投来关切目光,有人递上布巾,他却烦躁地推开:“不用你们管!”
郑吣意见状,走上前,严肃又平和地说:“公子,您觉得这女工之事简单,不屑为之。”
“可百姓们却以此为生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抱怨。”
“男子与女子,同为我朝子民,皆在为生活努力,又何来性别之分?若想赢得民心,首先得学会尊重每一个人。”
宋弋择听后,虽有不甘,但为了大计只能忍着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针线。
此后,他每天都准时来做女工。
一开始状况不断,不是缝错花样,就是剪坏布料,常被女工们嘲笑。
但也有不少女工鼓励他,“公子,这次针脚比上次匀多了,进步可大啦!”
“是啊,公子学得真快,再练练肯定跟我们一样好。”
在大家的鼓励和批评声中,宋弋择渐渐不再抗拒,羞耻感也慢慢减轻。
开始主动向女工们请教技巧,专注于手中的针线活。
随着时间推移,手艺愈发熟练,缝出的衣服有模有样,当看到自己亲手制作的衣服得到大家认可时,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开始理解女工们的辛勤与坚韧,体会到民间生活的不易。
对郑吣意的计划,他多了几分理解和期待,好奇这些精心制作的衣物,究竟会在她的谋划中发挥怎样的作用 。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不过月余,女工们在那昏暗的工坊之中,于灯火阑珊下,穿针引线,日夜赶工,终是将那统一的服饰赶制完毕。
工坊内,衣物堆积如山,细密针脚间,皆是心血。
郑吣意将二皇子宋弋择邀至雅舍外的竹亭之内。
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仿若在低语。
亭内茶香氤氲,郑吣意莲步轻移,素手为宋弋择斟上一盏清茶,茶香袅袅升腾。
随后,她玉手轻抬,递上锦囊,朱唇轻启:“公子,此乃第二个锦囊,您且收好。
待会后,便去那女工处领一套衣物。
明日卯时,您率士兵前往城内良田候着。
切记,将这些衣物分发下去,待诸事就绪,再打开这锦囊。”
宋弋择接过锦囊,入手沉甸甸的,他剑眉微蹙,凤目之中满是狐疑之色,忍不住问道:
“先生,此番又是何意?如此行事,究竟有何深意?你可别诓我,要是这计策没效果,本皇子可饶不了你!”
郑吣意轻掩唇角,浅笑嫣然:“公子莫急,待明日依计行事,自会知晓其中妙处。”
“我所谋划,皆为公子大业着想,断然不会有误,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保准让您满意!”
宋弋择虽满心疑惑,却也知晓郑吣意足智多谋,思索片刻后,抱拳道:“既如此,我便信先生这一回,要是出了岔子,你可得给我个说法!”
第二日,天色尚暗,街边要掌着灯笼行路,宋弋择便被自家侍卫连拉带拽地从床上弄起来,一路上哈欠连天,到了良田边。
士兵们望着堆积如山的衣物,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二皇子要咱们摆摊卖衣物?”一名士兵挠挠头,满脸困惑。
“我看像,说不定卖完衣物,还得让咱们吆喝卖菜呢!”另一名士兵跟着打趣。
宋弋择神色冷峻,高声下令:“莫要多言,速速将衣物分发下去!再敢胡乱猜测,军法处置!”
待一切准备妥当,宋弋择深吸一口气,打开锦囊,只见上面写着:“着百姓服饰,与士兵同下田劳作,助百姓春耕,且不可暴露身份,直至日落。”
宋弋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这……这如何使得?”
“让我堂堂皇子,身着百姓粗布麻衣,下田劳作?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我父皇要是知道了,还以为我发什么疯!”
他在田边来回踱步,内心纠结万分。
可又想到那脸上带疤男子之前的计策,每次皆能出奇制胜,若不依言而行,之前的努力岂不付诸东流?
犹豫再三,宋弋择咬咬牙,心一横:“罢了罢了,就再信他这一回!要是这次被坑惨了,我非得找他算账不可!”
说罢,他率先换上百姓服饰,那衣服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裤脚一高一低,腰带还系成了个死结。
拿起锄头,却觉这锄头有千斤重,姿势僵硬,动作笨拙,刚一用力,便差点摔了个狗啃泥,逗得周围百姓哄堂大笑。
“这公子,莫不是没干过农活?连锄头都拿不稳!”一位老农捋着胡须,面露疑惑。
“瞧这模样,怕是哪家养尊处优的少爷,来凑个热闹,我看呐,他这是来田间游玩作乐,还没找着窍门呢!”一位农妇捂嘴轻笑。
宋弋择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比被太阳晒得还烫。但一咬牙,还是厚着脸皮凑到老农跟前,结结巴巴地说:“老……老人家,您……您教教我呗,这锄头到底如否使用啊?”
在老农的耐心指导下,宋弋择渐渐掌握了窍门,动作也越来越熟练。
可没过多久,就感觉腰酸背痛,手上还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日头高悬,骄阳似火,宋弋择额头上布满汗珠,后背的衣衫也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这时,一位农妇送来茶水,笑着说:“公子,喝口水,歇歇吧,看你累得,可真是个实在人。”
“这么卖力干活,家里的地肯定种得顶好!”
宋弋择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心里直犯嘀咕:我哪干过这活儿啊,要不是为了那锦囊妙计,我才不来遭这罪!”
但嘴上还是说着:“多谢婶子,这茶可太解渴了!”
好不容易熬到日落,宋弋择累得瘫倒在田边,感觉自己的老腰都快断了。
他望着自己满是泥土的双手和破旧的衣衫,心中五味杂陈。
日落时分,宋弋择拖着仿若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回临时居所。
刚一进门,便像一摊烂泥似的瘫倒在榻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来人呐!”宋弋择有气无力地喊道,声音沙哑得厉害,“快给我打些热水,我要好好泡个澡,这浑身的泥巴和酸痛,可真要了我的命!”
不一会儿,侍卫端着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匆匆赶来。
宋弋择迫不及待地跳进浴桶,滚烫的热水包裹着疲惫的身躯,他惬意地舒了口气,忍不住嘟囔道:
“哎哟喂,可算能好好放松一下了,今天这罪受得,简直比上战场打仗还累!”
泡在水里,宋弋择回想起白天的种种,那些百姓们质朴的笑容、善意的调侃,还有自己笨手笨脚闹的笑话,都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不禁苦笑一声:“我堂堂皇子,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时干过这种粗活?今天可真是出尽了洋相。”
就在这时,侍卫在门外通报:“殿下,那位先生求见。”
宋弋择一听,立刻从浴桶中坐起身来,大声说道:“快请!不,等等,先帮我找身干净衣服,我可不能就这么光着见人。”
片刻后,郑吣意走进房间,只见宋弋择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头发还湿漉漉的,正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先生,您可来了!”宋弋择快步迎上前,“今天这事儿,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不过,还是不太明白,您让我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深意?”
郑吣意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公子,您可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百姓,便是这水,而您若想成就大业,就得赢得民心,今日与百姓一同劳作,亲身体验他们的生活,他们自然能感受到您的诚意。”
宋弋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我帮百姓干活,他们确实对我热情了许多。”
“还送水送干粮,这倒是我之前从未感受过的。可就凭这一天,就能赢得民心了?”
“当然不止如此。”
郑吣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明日,您再去集市上,将这些天制作衣服剩下的布料,免费分发给百姓。”
“您亲自去分发,与其唠唠家常,了解需求。如此一来,百姓们定会对您感恩戴德。”
宋弋择瞪大了眼睛:“啊?还要去?不是,先生,这分发布料有什么用啊?”
郑吣意耐心解释道:“公子,这布料对百姓来说,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您免费分发,便是在施恩。
而且,在分发过程中,能与百姓进一步亲近,听到他们的心声,这对日后可是大有裨益。”
宋弋择皱着眉头,内心纠结不已。
想到在田间劳作的辛苦,实在不想再去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