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死无对证
“人怎么样了?可还活着?”何书伯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南宫礼边说边推门而入,在闻到一室药味后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府医见南宫礼进来,连忙起身行礼道:“大少爷,这人伤势过重,便是太医来了怕也回天乏术,现如今他已经进入弥留之际,醒不过来了,估计撑不过今晚。”
听了府医的话后,南宫礼面露悲悯之色,叹息道:“他虽是罪有应得,但好在最后时刻招认了杀害潘院正的事情,也算是还有点良心了,哦对了,书伯,方才让你询问案情,你问的怎么样了?”
何书伯将卷宗拿起来对南宫礼道:“丁吉已经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招认清楚并画押认罪了,这是卷宗,还请大人过目。”
南宫礼点点头对江星辰、越小满以及何宝良道:“醉金赌坊火势太大又伤亡惨重,我身为飞凤城负责人,必须在现场调度指挥,因此询问案情的事情便交给了这位何书伯何大人,他是父亲送与我辅助管辖飞凤城的,来,书伯,坐吧,我这刚才忙的火急火燎的,也懒怠看这些文字了,趁着江大人等人都在,你给我们说说吧。”说着,南宫礼接过何书伯的卷宗随手递给江星辰道:“咱们正好一起听听。”
何书伯听后,撩起衣袍坐在方才的座椅上开始诉说案情经过:“据这丁吉说,他杀害潘院正纯属手误,本来是想要窃书的,正巧被对方看到,于是害怕激动之下,便伤了对方性命,他本身也是知道潘院正身份的,心里也是佩服他视功名利禄为粪土的精神,失手杀了对方后,他心中也是一直愧疚,事情发生没过几天,醉金赌坊就突然起火,他又在逃跑时被梁柱砸中,心中便认为是报应,于是才在被救出后,说出了真相。”
江星辰听后,指出疑点道:“这番话看似合理,却又有些漏洞,丁吉是飞凤城本地人,应该早就知道潘院正藏书众多,早不起意晚不起意,突然就这几日想要去窃书,还失手杀死了潘院正。”
何书伯了然点头道:“关于这一点我也问了他,他说,虽然早就知道潘院正藏书许多,但那都是读书人的事情,他一个市井之徒,也确实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只是.......”说到这,何书伯眼睛略带深意的看向何宝良,继续道:“只是这何宝良找他借了钱,却又还不上,被逼债时向他透露,自己是青竹书院的学生,并且深得潘院正喜爱,潘院正藏书价值千金万金,只要通融他些许时日,必窃书抵债。”
听到这话,一旁站着的何宝良已是面色刷白呼吸急促,踉跄着站立不住,一边的越小满见他如此,连忙扶着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何宝良你没事吧?冷静下来,别激动。”
何书伯见何宝良如此模样,冷笑一声,带着些许愤怒道:“这何宝良承诺窃书抵债,却次次不能得手,这才引得丁吉以身涉险亲自动手,最终酿下这起惨案!”
“原来如此。”南宫礼听后,了然的点点头,看了濒临崩溃的何宝良一眼道:“这事虽然不是你做的,但也并不算是冤枉了你,若是没有你,也不会让丁吉起了窃书的贪念.......律法惩戒不得你,但也希望你能够吸取教训,莫要再造孽障。”
“是我.......竟然是我害了他.......”南宫礼的话不知何宝良有没有听进去,他双目无神的低喃着,南宫礼见他如此模样,叹了口气道:“罢了,有件事你倒是说的对,你是潘院正所偏爱的学生,他死前还在帮你还债,我便网开一面,不把这卷宗公布于众,给你留些脸面与前途,否则,任你以后学问再好,也要受到天下读书人的唾弃。”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何书伯又道:“这起案子,又牵出了另一起案件,便是青竹书院前门房之死的事情了,这门房并不是失足落水而死的。”
何书伯的话让越小满与江星辰的视线刷的一下看了过来,南宫礼蹙眉道:“哦?可仵作却十分肯定门房是溺水而亡,难不成是他出现了失误?”
“不,门房确实是溺亡的,但却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按进水里杀害的。”何书伯叹息道:“今年青竹书院招生,有个来自清屏的商人,姓贾,想要让儿子入院读书,但却来晚了一步,加之并没有可入学的硬性条件,便被拒之门外,因此,这贾老爷与门房发生了几番争执,最激烈时,甚至差点动起手来,这事书院的学生和附近的百姓皆知,因此这贾老爷对门房十分痛恨,便找到了醉金赌坊的丁吉,出钱买这门房的命,于是.......这门房,也是丁吉所害。”
“竟是如此,竟敢在飞凤城买凶杀人!简直罪无可赦!那贾老爷呢?他现在何处,你问了没有?”南宫礼一脸气愤的握拳锤了下桌子问道。
何宝良道:“据丁吉所说,起火时,那贾老爷与他在一处,后来烟尘太大,火势又厉害,两人四散奔逃,也就跑散了,也不知对方是否还活着。”
南宫礼点点头,提高声音对外面道:“书墨!去拿醉金赌坊伤亡名单来!看看有没有清屏来的姓贾的商人!”
外面小厮应了一声便快步朝外跑去,不一会儿,便见他拿着一个薄薄的本子走了进来:“大少爷,伤亡名单在此,此次大火,共烧死五十八人,其中四十六人已经完成身份辨认工作,剩下一十二人尸首实在是损毁过重已全部碳化,无法辨认,伤者一百六十七人,也已经妥善安置了,方才我看了一下,这清屏贾姓商人在第三页第四个名单上,此人名唤贾世钦,已经被烧死了,尸首是由他所暂住的仙乐居老板辨认的,他还有个儿子名唤贾文胜,许是在那无法辨认的尸首当中。”
“烧死了啊.......”南宫礼点点头,叹息道:“或许这世上真有报应两字,他们伤了人命,上天便降下一场业火,将他们的命取走。”
江星辰看着南宫礼道:“五十八名死者,一百六十七名伤者,全部浓缩在这薄薄的一本册子中了,这么多人伤亡,南宫礼,你心里难过吗?”
“星辰兄说的什么话。”南宫礼微微皱眉道:“我也算得上是这飞凤城的父母官,子民出现这么大的伤亡,我又怎么会不伤心难过?”
“是啊江大人,我们大少爷今早刚处理完门房的遗体,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直奔醉金赌坊,当时火势正大,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少爷却不顾安危来到最前面坐镇指挥,若不是大少爷指挥得当,不知还要多死多少人呢!”一边的书墨听了江星辰的话,忍不住义愤填膺的替他家少爷说话道:“现在,现在都过了午饭时辰了,我们少爷一整天饭都没吃!”
“书墨!”南宫礼截住书墨的话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的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有心情吃饭?”
“那火是怎么起的,查到了吗?”江星辰不知有没有将书墨的话听进去,无动于衷的继续问道。
“查到了,是个住在城西,叫毛赖子的脚夫,这人是个赌棍,欠了赌坊许多银钱,还不上后,这丁吉便把他女儿掳走抵债,他那女儿才十三岁,毛赖子两年前死了老婆,只有女儿一个亲人,自然是眼珠子似的疼爱,得知女儿被抢走糟蹋了,一时想不开,便趁着夜晚赌场人最多的时候,悄悄锁了大门,放了把火,想将醉金赌坊里所有人一锅焖了。”南宫礼说道。
“那毛赖子现在在哪儿?他女儿又在哪里?”江星辰问道。
“毛赖子也被烧死了,他女儿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南宫礼叹了口气道:“虽然毛赖子作孽,但他女儿是无辜的,找到后我们会好好安置。”
江星辰点了点头道:“好的,事情既然已经有了结论,那收尾工作就拜托你了。”
南宫礼揉了揉眉心道:“我刚让人备了些饭菜,一起吃点吧。”
“不了,何宝良状态不太好,我们还是先送他回去吧。”江星辰看了眼面如金色站立不稳的何宝良,上前扶住他向南宫礼告别,南宫礼见此也不再留客了,只道结案后会通知对方。
几人出了府衙便立刻回了客栈,何宝良靠坐在床边,一双眼睛空洞的可怕,像是失去了所有声息,许久后,他竟好似哭似的发出一声笑来:“原来竟是我.......竟是我害死了他,我还口口声声的要为他报仇,没想到我才是凶手,我不是被冤枉的,我就该死在大牢里,就不该被救出来.......我一直对他不好,一直与他作对,他早就知道我是他儿子,他一直在弥补我,可我却连一声父亲都没有叫过他.......”
“潘院正不会怪你的,你不要自责了,我想他在天有灵,也不想让你这样伤心的。”越小满见他这样难过,忍不住开解他道:“人都要往前看,不能停留在过去.......”
“何宝良,如若你与潘院正没有这层血缘关系,你会想着去偷他的书吗?”江星辰突然开口问道:“若是你不是青竹书院的学生,只是底层的一个小角色,你会想到去青竹书院院正家窃书卖钱吗?”
何宝良愣了下,不知江星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慢慢摇了摇头苦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若是想要劝我的话.......”
“星辰说得对!”越小满突然惊醒一般提高了声音,她瞅了眼何宝良,又看向江星辰道:“你说的没错,社会底层人物,惯于互相倾轧,耍狠斗凶,但一触及到地位高贵之人,便都会躲得远远的,免得麻烦上身,这丁吉,也就是赌坊的三爷,是社会底层人物,却又是底层中的上等人,他们这种人对下可以狠戾无比,但对比他们社会地位高的人却毕恭毕敬,万万不敢得罪的,他日子过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得罪青竹书院?他难道不知道青竹书院背后是南宫家?不知道潘院正是本朝大儒文人领袖?他一个小小的泼皮无赖头子,又不是江洋大盗,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便能过的很好,若是经营得当,没准还能提升下地位,脑子晕掉了才想要和南宫家对着干?莫说是基本孤本藏书,便是那潘院正身怀千金万金,他也绝不会心动!”
“你们.......”何宝良有些惊异的看着两人:“你们的意思是,我父亲不是被丁吉所杀?”
“我觉得,大概率那丁吉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这突然而起的一场大火让醉金赌坊化为灰烬,丁吉身为老板,被救出后不第一时间询问财产,寻找家人兄弟,反而当着众人的面喊出自己杀害潘院正的罪行,这本就不可思议,再往后,南宫家甚至没有给他反悔或翻供的机会,他就因烧伤过重而死亡了。”
“说是死无对证也不对,他又在临死之前招供画押,应该说,是把这案子砸成了死案,不给我们任何翻案的机会,潘院正的案子有始有终,有头有尾,甚至全城去看热闹的百姓都能证明是丁吉杀了潘院正,所以,我们只能认下,这案子也只能这样结案了。”越小满叹了口气道:“之前南宫钰冤枉何宝良被我们所戳穿,这次南宫礼心思更加缜密,让我们不得不按下这起案子,他是阳谋,我们却毫无办法。”
“可,可那丁吉为什么要听他的?南宫礼都要杀了他了,他也愿意背锅?”何宝良终于明白两人的意思了,他是见过丁吉心思恶毒手段残忍一面的,这种自私之人,怎么可能会被杀了还要为杀人凶手顶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