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阳光明媚。
在京都南城，一处繁华宽广之地，有座翘檐高墙的宏伟建筑。
门楼高悬“葡桂楼”三个字。楼前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全是大户人家的马车和骏马。
主人上楼了，随从便拉着大马，车夫赶着马车逐渐集中在后院，有专人伺候。
后院有一匹麟马，格外高大出众，两角峥嵘，阔口大牙气势睥睨。其它马匹远远避让着。
大皇子的麟马在此，人想必就在葡桂楼上面了。
今日葡桂楼聚集了诸多京都意气风发的年轻世家子弟。
葡桂楼大堂门前，
窦婉儿，身着对襟长袖丝衫，搭配绣边长折裙，脸上蒙着轻纱，玉簪穿过发髻。
身后紧跟着锦衣短靴，穿着文雅的曹元。曹元心中暗自庆幸，那日不惜血本多买了两套上等衣裳，否则都难以随窦婉儿出入这种场合。
自有伙计引二人上楼，二楼宽敞可纳百人之大，已聚数十位年轻俊逸。东、南皆为凭栏，可探首眺望京都。
二楼另一侧则为几大间雅室，里面有莺歌燕舞之声，权势子弟各有小圈子。
葡桂楼乃是窦氏产业，前任窦皇在此设立每年一度折桂节，宣扬选拔世家子弟中，文武双全，定国安邦之才。
参加人员是京都城有实力的世家或官宦子弟。
折桂节的活动有文比和武比。
魁首被邀请成为葡桂楼金牌上宾，传言不但能在葡桂楼吃喝不花分文，还可得到葡桂楼资助，进入朝廷部门为官。
若干年之后湛香夫人的百花园举办了拈花会，葡桂楼就不再文比，直接邀请百花园的男女文魁，成为葡桂楼的金牌上宾。此次照例邀请了前些日在百花园拈花会的男女文魁霍一启，程文茵。
武比则一直沿袭下来，乃是箭术比试。箭术第一者，直接赏黄金千两，可获得葡桂楼保荐朝廷武官候选资格。
传闻最初武比还有其他武道技法比试，后来发生误伤，出了性命，就取消了对抗武技比试项目，仅仅保留箭术比试。
逐渐葡桂楼的折桂节演变为百花园拈花会的后续活动。
百花园和葡桂楼的这两项活动乃是京都世家年轻一代最为重要之活动。一来可与皇室接触，甚至有机会入朝为官。二来世家男女才俊借此良机，寻觅称心如意之伴侣，偶遇心仪之人。
窦婉儿登上二楼，场面顿时一寂静，众男女目光不由往她脸色面纱瞥看。
当日拈花会，面纱被扯下，那恐怖的面容还是记忆犹新。
众人后面的郎于心黄宝丰等四人见到窦婉儿，有点心虚，不由缩身藏后。姬平雄燕公飞二人看到窦婉儿身后的曹元，暗暗满腔怒火。
“你不知道吗，那郡主的脸上疤痕，像大条的虫子，好恶心。”隐隐有女子在私语。
窦婉儿不置可否，她早已习惯流言蜚语。极目四处寻找，终于看到远处凭栏处的霍一启。
青衫纶巾，形影相吊，霍一启独自一人，坐在南面栏窗前。面前一壶小酒，一碟小干货。
由于霍一启性格乖张，拒人千里的态度，没人坐与他一起。
窦婉儿不顾其他人目光，直接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曹元也就在他们身旁落座。
霍一启抬首一看是齐王府郡主，没拒绝也没反应，依旧转头眺望窗外。
远处一道嫉怒的目光，来自左仆相府的程小姐。程文茵见之前别的女子搭讪，都被霍一启婉言赶走。而窦婉儿落座，霍一启竟然没有拒绝。
“传言拈花会文魁乃葡桂楼金牌上宾，怎么只有小酒一壶？”窦婉儿笑道。
“你以为不用花钱吗，这金牌上宾超出消费，也是要付钱的。”霍一启都不转头看窦婉儿。
“本郡主特地过来多谢霍公子，那日得霍公子提醒，事情得到补救，最终我大哥得以赐封王侯爵位。”窦婉儿道。
霍一启像被蛇咬一口似的差点跳起来 ，“怎么拉扯上我，你想恩将仇报？”
这要是知道他在后面使坏，那窦皇还饶得了他？
“我哥现在是太仓司大司农，太仓司缺副司农，不知霍公子可有意愿。”窦婉儿娓娓说道。
霍一启像被蛇又咬一口，现在是直接站起来。“好心助你，你们兄妹俩却想拉我一起跳火坑。”
窦婉儿了解霍一启这人，性格愤世嫉俗。便转头看了看传来莺歌燕舞的房间，娓娓说道，“大唐国平民疾苦，边境堪危。而今朝中大部分人酒迷金醉。”
霍一启厌恶瞥一眼大皇子所处的厢房，奢靡之风不分场合，连这折桂节，也带着歌姬前来，还有一群世家子弟趋之若鹜。
“现在急需才高知深之人，挽救边境军民于水深火热。”窦婉儿口才甚好，话说给霍一启听的，曹元已经暗中折服。
“我有何德何能，而且这个太仓司，催收粮草的司部，能有何作为。”霍一启想说太仓司只是窦皇用来搪塞朝中百官用的，顺便陷害齐王府。可这话不能当众出口，便按捺下来不说话。
“反正所有责任都是齐亲王扛着，太仓司能有多大作为，就为大唐国做多大的事。事关军民，霍公子三思。”
窦婉儿诚恳道，“你就当拿太仓司练练手，混个资历。日后也好升官封爵，为大唐国励精图治做点事。”
霍一启不语。他想做点事情，可没人给他机会。朝廷不会莫名其妙找你做事，不对付的人不会让你得到朝中要职。不过太仓司是条死路，他不想考虑。
不远处程文茵满眼嫉妒恨，这丑八怪竟然和霍一启聊的那么多。他们都聊些什么？可又放不下面子过去。
底楼有人大声叫话。
“三皇子和四皇子来了。”
自楼上望去，两匹黄骠大马并肩牵拉着华盖敞厢马车，马车之后紧紧跟随六名骑马随从，皆着锦衣劲装，气势如虹。
曹元探头看去，六位随从其中有两位面熟，是一年前荒巴城狩猎礼时候其他郡队的队正，荆营郡的齐孤进，徐扬郡的并湖郡的翁晓。二人已是四皇子的随从。
三皇子窦庆宇四皇子窦庆享，从马车上下来。自有葡桂楼总管上前迎上楼。
楼上郎于心姬平雄等众世家子弟纷纷上前向上楼的三皇子和四皇子见礼。
霍一启懒得上去，依旧和窦婉儿坐着不动。
程文茵等一些女子不适合上前，只是隔空向两位皇子微鞠。
三皇子窦庆宇孤傲扫视，寻找不给他面子的人。看见了霍一启和窦婉儿。他见是两个别树一帜的人，只能略过。
转头看向厢房，有人上前告知，大皇子携带歌姬，与一些世家子弟在内饮酒作乐。
葡桂楼总管，白面无须，绸衣紧束，急忙上前，献媚道，“折桂比箭即将开始，宗亲族老已经在等候。”
窦氏的三位宗亲族老早就在葡桂楼等候，只等在场众人报上比试人员名单。说白了就是等四位皇子到齐。
这两年的折桂节武比，乃是皇储之争的端倪初现。四位皇子为在禁军中和临清军中塞人，培植亲信，争斗不断。
三皇子和四皇子自顾把二楼东边位置占据了，葡桂楼的伙计连忙上前伺候，自有婢女端茶递水，送上点心。
大皇子带着一群青年才俊从厢房内出来了。
窦庆阳略胖身子有点慢吞吞，脸庞上有几颗小肉痘，密麻小坑洼，看着恶煞模样。
大皇子窦庆阳环视二楼，见三皇子四皇子坐于东边，便带领一群人占据了二楼南边。
楼中的世家子弟连忙过来见礼大皇子。
厢房出来的年轻才俊也去三皇子和四皇子面前晋见。
霍一启窦婉儿曹元三人早已把凭栏处位置让出，坐在后面的角落。
“听说这日折桂节武比头魁，会被推荐到禁军当任卫长的位置。四位殿下会不会因此争吵翻脸？”霍一启有点幸灾乐祸。
“只是被推荐去禁军？”曹元不解，禁军一个卫长职位好像对世家子弟诱惑不大。
“头魁有一千黄金彩头，还是葡桂楼的金牌上宾。”窦婉儿说道，眼睛观察曹元反应。
曹元马上双眼发亮，失声惊呼，“一千黄金 ！那就是一万多的银两。”脑海里已经波浪翻腾，在考虑是不是该问窦婉儿如何才能参加武比。
当初在荒巴城狩猎礼，第一名才分到一千银两，幸运窦长卿把狩猎所得分给大家，才有一万五千银两意外所得。而今天箭比头魁就有一千黄金。
环顾四周世家子弟，全是武师修为。凭他曹元如今劲血境修为，随便碾压所有在场众人。那一千黄金岂不是囊中之物。
曹元嘴角莞尔。
窦婉儿见他夸张财迷模样，有点想笑。
正说话间，一娉婷袅娜女子走近。乃左仆相之女，文魁程文茵。
“明月照边关，清辉洒寒川。戍楼独影立，烽火静无言。”程文茵口中念道。
“好词。”窦婉儿点头。三人起身，邀请程文茵入座。
“应该不是程小姐所做之词，此词应该是出自男子之手，更像京都子弟手笔。”曹元笑道。
程文茵人多看一眼曹元，没想到这个年轻不知名男子，也有点文才。
“为什么不是边关将士所做？”霍一启问道。
“意境很好，文采斐然。只是烽火一起，怎么可能静无言。长居于都城之中的子弟，臆测边关场景。”曹元笑道。
前面的话是奉承词句好，后面的话是诋毁世家子弟的无知。
霍一启暗自羞愧，程文茵也是无言。这词其实是霍一启所作的词句，程文茵顺口吟出。
没想到今日文魁被一名年轻学弟打脸。
“曹元，王爷和本郡主之友”。窦婉儿介绍曹元给霍一启程文茵认识。
可这般引荐更是惹得二人好奇，这曹元什么人呢？竟然是窦长卿兄妹的朋友。曹元到底是哪一家世家子弟，背景很强吗？
“川师巷曹府，曹元。”曹元道。
曹元看着就十八年龄模样，像他这年纪，在场三人都还在书院或私塾读书抄写。
“不知曹元学弟在哪个书院，擅长五书还是诗词？”霍一启问询道。
“我习武道，擅长箭术。”曹元一句话，雷到两位文魁。此人竟然是个武师，不是学文的。
霍一启程文茵错愕无语。
偏僻角落，二男二女自顾私语。二楼不少目光扫过来。
只因其中两位是拈花会男女文魁，一位是凭丑脸闻名京都的郡主。
三皇子窦庆宇也瞥看过去，程文茵是他婚娶的人选，可程文茵对他不钟情，反而对霍一启情有独钟。拈花会那天也是紧随着霍一启。
窦庆宇也非是得娶程文茵不可，他有很多选项。只是左仆相若是入了他阵营，他夺储胜算更大。
至于脸蒙轻纱的窦婉儿，三皇子本是不屑一顾。可是前几日窦皇突然下旨，给予窦长卿齐王侯爵之位，大司农之官职。这窦婉儿身份马上不一样了，已经在京都有点份量。
要不是窦婉儿脸庞太丑无人敢亲近，之前趁着齐王府势弱，三皇子等人甚至有打算把窦婉儿强行婚嫁给世家子弟为妾的打算。
如今齐王府起势了，他们不敢乱来了，甚至想拉拢齐王府。
葡桂楼的白脸总管，手拿一叠木牌，去了大皇子落座的凭栏位置。
“大殿下可选两人，二殿下也可选两人。”说完给了大皇子旁边随从四块木牌。
此时二皇子窦庆丰上楼来了，后面跟随着四位目露精光，短打简装的男子。曹元一看，长冀郡云箭队的百里奚赫然在列。
当时在荒巴城狩猎礼，二皇子把六郡箭队的三名队正收在麾下。
此刻二皇子不顾回应世家子弟们的问候，来到大皇子窦庆阳面前，讪笑道，“大哥，人带来了。”
窦庆阳眼睛扫一下精悍四人，点点头。
“就这四人，报上名字。”窦庆丰示意白脸总管。
四名男子陆续报上名字，“楚平生，寇查，百里奚，季九禀。”
葡桂楼总管提笔，在木牌上写下四人的名字。
同时，三皇子窦庆宇四皇子窦庆享那边也有位文史上前，拿着四块木牌，登记参加武比的武师名字。
厅堂中三三两两落座聚集一起世家子弟，也有负责记录的文史，拿着木牌，过去询问，谁要参加武比。
世家子弟也有不少人愿意参加武比，若是得到第一，那可是炫耀的资本。至于禁军卫长一职，稍有底蕴的世家那是看不上的。
姬平雄示意文史走过去，他要报名，“姬平雄。”
郎于心问身边的燕公飞，“燕兄不下场显露一下身手？”
燕公飞连连摆手，他弓箭之术不如姬平雄。
座位在后面的曹元已经眼巴巴看着文吏，期待文吏速来这一桌。
终于有一文吏来到窦婉儿霍一启面前，礼节性询问可有谁要上场武比箭术。
曹元表面平静，刚想找机会说话，哪知已经有人抢话了。
“曹公子不是说擅长箭术，何不大展身手。”程文茵用探询口气问道。她很好奇，文武双全的曹元，武技如何。
她也不会认为曹元会吹嘘，毕竟是在窦婉儿面前。
“算啦，万一拿了第一，会扫了几位殿下的面子。”曹元故作冷淡说道。
这话让程文茵和霍一启目瞪口呆，这无知无礼的话，让他们心惊。程文茵暗想刚刚才有好印象，这可就自吹上了。
登记的文史噗呲一笑，感觉失态，连忙一本正经站着。
霍一启直接摇头微笑起来。
“不信？要不要赌上一赌。”曹元道。
霍一启被气又笑了，“赌钱我可没有。”
“若是我得第一，霍兄答应了郡主的请求。不得，郡主以后再也不会前来打扰霍兄。”曹元说道。
趁机拉上霍一启，也许能顺便帮上窦婉儿的忙。
“可以，一言为定。”霍一启不假思索答应。转头对文士道，“曹公子参加武比。”
直接逼迫曹元出丑，报复刚刚批判他的诗词之仇。
文史连忙走到曹元面前。曹元张口说道，“曹元。”
文史已经挥笔在木牌上写下“曹元”两字。墨迹很快渗入木牌纹理，清晰夺目。
整个过程窦婉儿不出一声，没有插话。她深知曹元本事，不过今日四位皇子麾下高手尽出，她略微担心，还是觉得曹元夺魁没难度。
程文茵狐疑看了在场几人，她不知赌约是什么？不知道霍一启要答应窦婉儿什么。
难道要答应婚约还是类似约定？程文茵紧张起来，急切转首问霍一启，“霍公子答应了什么？”
见程文茵紧张，霍一启莫名其妙，还是耐心解释一下，是齐亲王邀请他去太仓司任职。
程文茵舒了一口气，脸色绯红起来。霍一启异样瞥了她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