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醒一醒……今日睡得实在够久了,后院的花开了,要不然去看看吧……”
屋内,纱帐微晃,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斑驳落下,淡淡洒在卧榻之上。
甘棠轻声唤着,目光中透着隐忍的酸涩。
元昭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她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才慢慢撩起眼皮,望向窗外。
光影已然西斜,竟不知何时已近午后。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吗……”她的嗓音低哑,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她撑着床沿坐起,动作迟缓无力,似乎这最寻常的起身,也耗去了她极大的力气。
甘棠连忙上前搀扶她下榻,掌心触及的肌肤冰冷而枯槁。
她心头一涩,声音微微发颤,
“殿下,听说小殿下去宫里为您请了太医……”
元昭怔了怔,眉心微微蹙起:“小殿下?”
甘棠亦是一愣,随即意识到元昭如今思绪混沌,便温声解释,
“是娇娇姑娘,您忘了吗?前些日子大人亲自来求您为娇娇姑娘请封上的玉碟……”
“玉碟?”元昭的手指微微一紧,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皇室玉碟?”
甘棠犹疑地点头,
“是啊,殿下,您亲自盖的印……难道您忘了吗?”
元昭沉默了。
她一步步往外走,脑中却翻涌起杂乱的思绪。
回京之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连意识也时常恍惚不清。
到底是从何时起,她开始忘记了那么多事情?
竟连亲手批下的东西,她都毫无印象?
她的脚步猛然顿住,倏然回头,眼底满是慌乱,
“南南呢?南南有好几日没来了吧?”
她握紧甘棠的手,力道紧得让甘棠几乎生疼。
那一瞬间,甘棠看见她眼底藏着深深的惶恐与不安。
南南……是她唯一的孩子了……
甘棠心口一紧,连忙安抚道,
“殿下别急,二姑娘前些日子随太子妃娘娘上山礼佛了,所以才没来给您请安。”
元昭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的力道缓缓松开,神色却仍旧恍惚,半晌,才喃喃道:
“那就好……那就好……”
主仆二人缓缓走至后院。
京中魏府极尽奢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朱栏玉砌皆透着精雕细琢的贵气,竟比她曾经的公主府还要奢靡几分。
但此刻,元昭站在这繁花锦簇的园子里,却只觉心生倦意。
桃花灼灼,牡丹华贵,杜鹃艳烈,芍药妖娆……
姹紫嫣红在眼前铺陈而开,艳丽得让人眼花缭乱。
可她却无心欣赏。
“碧云去公主府了吗?”她突兀地问道。
甘棠微微一怔,随即低声回道:“碧云去了……只是大人知道了,不太高兴,发了脾气,将她罚去后院洒扫了。”
元昭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疲惫,
“让她回来吧……若魏少卿问起,就说我身边需要人照顾。”
甘棠点头应下,却见元昭的目光一直落在远处的花树上,神情怔怔,许久未曾移开。
良久,元昭轻声开口,
“公主府里那棵凤凰树……还开花吗?”
甘棠一震,眼中浮现一抹惋惜。
她几乎是屏息地看着元昭,迟疑片刻,才轻声道,
“殿下,那树……早已枯死多年了,您忘了吗?”
枯死多年了。
元昭的手指微微蜷紧,半晌,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那笑意,透着虚弱和疲惫,还有些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怅然。
她轻轻转身,往回走去,身子微微倚靠在甘棠的手臂上,步履缓慢。
“甘棠……”她低声道,嗓音轻得像风一样,“想来,我是快不行了……”
甘棠心头一颤,眼眶瞬间泛红:“殿下……”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南南。”她声音温和,“我想在最后,为她寻一门妥当的婚事……让她以后能好好地活着……”
甘棠的泪几乎要落下,她咬着唇,强忍着哽咽,勉强笑道,
“京中多少大好男儿,必定能为二姑娘寻一桩良缘……”
可元昭却是缓缓摇头,眼神难得清醒和坚定。
“南南……她不会说话,留在京城,哪怕再高门大户,都会有人嘲笑她……若我不在了,她便再无依靠……”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所有的力气都要随风散去。
甘棠轻轻握住她的手,试图给予她一点温度,心底的难受却无以复加,
“殿下的意思是……”
元昭的指尖在她掌心缓缓收紧,良久,她缓缓开口——
“回去……帮我研墨。”
她的声音极轻,“我想写封信。”
……
京城这段时日的大事不少,都与消失在世人视野中已久的昭和公主有关。
听说这位公主常年闭府不出,却突然由驸马呈了折子为膝下养女请封了皇室玉碟。
又由太子做主,定下了自己亲女与凉州一位小将军的婚事。
听说这亲女还是个哑巴。
而养女是名动京城的第一才女魏娇娇,上面还有个连中三元的状元兄长。
送养女进皇室享受荣华富贵,却送亲女去西北那般苦寒之地。
一时之间引发不少议论。
有人说这公主大抵是猪油蒙了心,苛待亲女。
也有人说凉州那吴小将军年少有为,且在霍大将军麾下当差,想必人是不错的。
……
这些倒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议论。
魏府里,魏少卿在院中的另一头温香满怀,伏在白如月身上气喘吁吁。
听说元昭给元南安挑了个偏远之地的婚事,他只是顿了一顿,又低头长吻怀中人。
察觉到身下人的心不在焉,他满不在乎道,
“随她去,只要不挡了我们娇娇的路,愿意去西北还是西南都随她……”
白如月在他怀中娇喘,媚眼如丝,
“卿郎,听说那吴小将军也算个人才……”
魏少卿爱极了她这副模样,搂着她攀上高峰,
“不过是个凉州城的小啰啰,比得上我们娇娇未来的乘龙快婿吗?”
白如月长哼一声,伸出长臂来揽着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他,
“那卿郎……是愿意帮月娘完成那个心愿了?”
魏少卿低头,抚摸着她的脸。
这几年来,无数的灵芝人参燕窝养着月娘,还让她保持着年轻的模样。
纵然他在外头也有不少年轻美艳的娇娘,可家里这位,总是变着花样勾着他,让他离不开她。
他愈发有些爱不释手,与她口齿交缠,
“不就是元宣吗?”
“放心吧……皇孙的正妃之位,必然是我们娇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