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铜却咧嘴笑了:“乡里乡亲的,说什么买?直接换麦种就成。”
众人一愣,主要是这么多年了,全村没人能在方铜手上占便宜。
这冷不丁的,他这么好说话,大伙都有点不适应。
“不过哈,我家留的也不多,要换的,最多一家换一斤种子。”方铜丑话说在前头。
其实不是他大方了,主要钦差大人走时候暗示了,留下的麦子也是要试种的。
县令大人也打招呼,要拿走一部分,既然都是试种,木山村的人肯定不能少了。
所以,换就换了,对他有好处。
至于为啥不卖给村里人,他想着自家以后真折腾出啥,名望就重要了,算是提前和村里人交个好。
“真的?铜子啊,你真是够义气,太讲究了。”程大富最先高兴道。
“是呀,方铜这娃,打小就不孬,和他一个辈的,就数他有能耐,还重情义!”
一个老爷子也开口夸。
众人忙跟上,恨不得和方铜直接称兄道弟。
仿佛以前提起方老三就摇头的,不是他们一样。
方铜很是听了一番夸奖,心满意足后才谦虚几句,把人都给打发走了。
等院子里安静下来,铁柱才提醒:“铜子,咱剩的种子也不多啊,全村都换,怕是不够自家地了。”
要知道,他们几个所有地一起种。
秦家、铁柱家、狗蛋家、二娃家、孙大成家,加起来也有百亩了。
“没事,我提前留了。”方铜拍拍他肩膀。
铁柱冲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铜子,想的周到啊。不过在衙役们盯着情况下,他咋偷偷私藏的?
方铜当然没私藏,但他闺女有系统神仙,和神仙买呗。
他没多说,当即回屋拿了个包袱,套上马车就要走:“那啥,铁柱,我回府城了啊。过两日带你嫂子回来喝喜酒,办酒的事,让二娃替你忙活吧。”
铁柱冲他一挥手,拜拜吧你。
他知道,铜子早几日就给行李收拾好,要随时回城。
这几日,天天没事就念叨媳妇孩子吃啥了,村里下雨了府城下没下,也不知道媳妇瘦了没有。
给铁柱几个整得,一直起鸡皮疙瘩。就十几二十天没见面,至不至于啊?
他们好好的兄弟咋成这样了?
用二娃的话说,方铜完了,彻底陷进去了。
淮安府城。
方南枝在郡王府,绷着小脸认真取了针。
“郡王爷,您感觉怎么样?”
她问道。
为医者,望闻问切都很重要。
“本王手臂已经可以活动,就是腿上还有些不太吃力。”郡王爷半靠在床榻上,目光威严。
通过针灸,他说话已经利索了,所以愿意在人前开口了。
“您别心急,这病灶去除也要时间的,现在都在恢复中,就是好的。”方南枝很有大夫的范儿,一板一眼安慰。
要知道,病人的心理顺畅也是有利于恢复的。
“嗯,多谢,方小大夫。”郡王爷颔首。
方南枝压住想翘起的嘴角,方小大夫,听着就威严,嘿嘿。
“咳,不必客气,这是我该做的。那郡王爷,我先告辞了。”
“方小大夫不如留下用饭?”一旁站着的郡王妃客气挽留。
自从那个庶女还有姨娘被送走,她日子过得顺心顺意。
而这事由头在方南枝身上,郡王妃就觉得她很合眼缘。
方南枝婉拒了,她想回家呢。
郡王妃也不强求,喊了身边的大丫鬟亲自把人送出府。
方南枝也没客气,行礼告退了。
自从上次,时君衍帮她撑腰后,郡王府上下待她客气了很多。好像不只是把她当大夫了。
对此,方南枝疑惑后,很快想明白了。然后决定坚持自己为医者的本分,别的绝不多做。
等他走了,塌上,郡王被下人伺候用了药才开口:“优儿可要回来了?”
优儿,是他的嫡幼女,今年也八岁,和方南枝差不多。
年前,她被接到了外祖家小住。
“是,妾身已经让人收拾好她的院子了。”提到幼女,郡王妃脸上也多了笑容。
“等人回来,让她哥带她多出去玩玩,见见世面。”郡王爷开口。
郡王妃觉得不对,他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家不说养在深闺,也不会太跳脱。
何况,丈夫以往对优儿要求是很严格的。
想到什么,她蹙眉:“王爷,优儿太小了。”
“嗯,怕什么?方小大夫不也入了那位的眼?”郡王并不怕把事情挑明了。
先前庶女试图引诱过太子,虽然失败了,那是她命数不好。
郡王觉得,太子或许就喜欢年纪小的,活泼的。他娇养的嫡女,还能比一个民女差吗?
郡王妃没说话,眉头紧蹙,她不想让女儿做这样的事,优儿还什么都不懂。
郡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满她的妇人之仁。
“你怕什么?太子在淮安府待不了多久了,不抓紧机会,为府上谋个出路,以后就千难万难。”
“况且,等优儿再大几岁,你不是也要为她挑选人家吗?”
那怎么一样?
郡王妃心想,却没说出口:“这事,我会和清闵商量的。”
郡王沉了脸,重重放下药碗,碗磕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我还没死呢,他要做主郡王府还没到时候。”
郡王妃顿时不敢说话了。
有下人忐忑进来,见屋里情形不对,不敢说话,直接跪下了。
郡王缓和了情绪,抬眸问:“什么事?”
“回禀郡王,门外有人递了帖子,是宁王府的。”
下人战战兢兢回禀。
郡王神情一肃,京城的人来的这么快?
“拿来!”
正院的事,郡王妃没告诉儿子。
但他还是知道了,他早在正院安插了人手。
清闵摔了一套茶盏,才冷静下来。
当即写信给外祖父,还有妹妹,让她在外祖家多待一段时候,等几个月,他亲自去接人。
写完,就派了小厮去送。
他闭了闭眼睛,觉得父亲越发蠢了。太子是他能妄想拿捏的人吗?
做这种多余的事,只怕会连累他在太子面前那点微弱的好感都消失。
他不会让人坏了他的大事,父亲也不行。
良久,他又想到了宁王府来了,是想做什么?
方南枝坐着马车,没直接回家。和二伯在一个烧饼摊停下!
俩人买了一个夹肉饼,一人一半吃的喷香,吃完还互相擦嘴,绝不能留痕迹。
娘近来说,外面卖的吃食不干净,不许他们胡吃了。
虽然娘做的饭很好吃,但她的肚子总是有点贪心,既要还要。
偏偏她又有钱,就忍不住偷吃。方银也是这么想的。
但俩人自觉是孝顺\/听话的女儿\/兄长,不能伤了娘\/弟妹的心,每次偷吃都只吃一点点,努力不被发现。
吃完,小丫头利落爬上马车,就见对面酒楼出来个特别熟悉的身影。
“方晴雅?”
她揉了揉眼睛,堂姐不是去京城了吗?
再看方晴雅身边跟了个青年,两人转瞬就不见了。
方南枝挠挠头,有些不解。
方银压根没看到人,赶着马车就走。
等他们走开,苏晴雅站在角落里,勾起个嘲讽的笑。
清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就是欺辱你的堂妹?看她小小年纪,倒是够歹毒。放心,我会帮你教训的。”
苏晴雅笑的温柔:“耀哥哥,不着急,你先忙你的正事,为方家人还犯不上。”
清耀微微颔首,满意她的识趣。
太子才是重要的,至于方家不过是个小蚂蚁。
方南枝一回家,就看到爹了。
方铜正端了一盆面从灶房出来。
小丫头三两下跑过去,要抱他:“爹!”
她想爹了,都好久没见了。
方铜赶紧往后躲:“别过来,别过来,小心面汤洒了。”
方南枝只能停下脚步。
“再说了,你都大姑娘了,搂搂抱抱不像话,以后想抱得抱你娘了。”方铜端着面盆往屋里走,一边念叨。
“哦。”方南枝应下:“那你也不能抱娘,男女有别。”
她已经在学《礼记》了,对这方面多少懂些。
“胡说啥,我和你娘是两口子。”方铜放下面盆,敲了闺女一个脑瓜崩。
方南枝噘嘴,捂着脑门去找娘。
钱凤萍顿时心疼,呵斥:“闺女大了,别总敲脑袋,变笨了怎么办?”
方铜乐呵呵应下,一点脾气没有。
一家人坐在炕桌上,吃面条。今日的面不一样,用他们做的冬小麦磨出来的面粉。
咳咳,这新面粉,也就磨了十几斤,给县令、蒙将军他们尝过。
剩下的不多,他全拿府城了,根本没给铁柱几个留。方铜想着,再省麦子,也得让自家人尝尝滋味不是?
别说,新面粉就是香。
方银三下五除二秃噜了两大碗,还想要。
方铜一边给他盛,一边嘀咕:“二哥啊,不是舍不得给你吃,你别吃太快,不好消化,那啥,枝枝不是说了,一口饭要嚼三十下才能咽吗?”
“对,这样对胃好。”方南枝吸溜着面条点头。
方银接过碗,不服气:“弟,你也没有嚼三十下。”
“那不一样,我不是嚼三十下就没啥味道,不好吃了吗?”方铜下意识道。
方银就瞪着黑溜溜眼珠子看他,意思很明显,你也知道啊?
方铜难得尴尬了下,转移注意力:“枝枝啊,这事是你说的,你得以身作则。”
正吃面条的小丫头一顿,低下头当没听见。
秦彦憋笑,帮了妹妹一把:“爹,您还不知道,二伯找了个师傅,跟着学武。”
“哦,那用不用上门拜访下?”方铜顺着转移话题,他以为是周家哪个护卫收徒。
毕竟二哥一直在和他们学。
“后日就去,是蒙毅蒙将军家。”钱凤萍也接了一句。
方铜不以为意点头,然后反应过来:“啥?”
“钦差大人那个蒙毅?大将军蒙毅?”
他提高了嗓门。
其他四人都很淡定,一起点点头。
“哎呦喂,我不是做梦吧?他亲口说的,看上二哥了?”方铜有点懵。
那么大的官,县令在蒙将军面前都不敢大喘气。
还有那个挺厉害的王大人,也只是个副官,对蒙将军也得敬着,咋就看上他二哥了?
四人又看了眼他,一起点头。
这下方铜有点坐不住了,挪了挪屁股,到了方银旁边,掰着他的脸认真看了半晌。
实在没看出,二哥哪儿出色能被大将军看中啊。
方银由着他看,还认真道:“别看了弟,你没我俊,将军不会收你的。”
方铜脸一黑,谁给他的自信?
他才是老方家最俊的好吧!
“那啥,那蒙将军是几品官来着?”他又问。
方南枝冲他伸出两根手指头。
方铜就捂着心口往后一倒,秦彦吓一跳,要扶他,他又自个坐板正了。
“哎呦喂,二品啊,二品将军的徒弟!”
“都说宰相府看大门的下人,都相当于五品官,那二品将军的徒弟是不是也差不多?”
方铜眼睛直勾勾的,也不知道看着哪儿。
“没那么夸张吧,爹,你沉稳点。”方南枝摇摇头,感觉爹还是沉不住气。
也许等爹到她这个年纪,就长大了。
方铜没空理她,思维活跃的不行,已经跳到别的地方了。
他一拍大腿:“大伯一辈子把方金当个宝,没想到吧,能让祖坟冒青烟的是我二哥,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说不出来的畅快。
“这事方金要知道了,脸都得气歪!他念书一辈子,别说当官,秀才都没考上,我二哥多出息,这就要给将军当徒弟了!”
“徒弟和儿子也差不多,哈哈哈哈哈哈。”
“这事是不是咱爹保佑啊?说起来过继以后,家里好事连连,哎呦,等下次回村,我得给老两口上坟去。”
方铜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方银也笑的憨厚:“弟,将军还答应以后管给我娶媳妇了。”
方铜眼睛又亮了好几个度,他倒不是想着二哥娶官家女,主要是那么大将军介绍的人,应该品行啥的差不了吧。
兄弟俩对着傻乐,钱凤萍看着却有些心酸。
她能理解,方铜这样主要还是觉得出气了,虽然过继是他主动的决定,也下定决心和方家老两口断了来往。
但任谁被亲生父母打压、看不起这么多年,心里能没点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