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桃的突然出现,比那群抡着刀的混混还要让林听措手不及。
这姑娘不爱说话,做事一板一眼的,而且对危险的概念似乎不太清晰——
具体表现是,林听想从灶台里掏出烤好的土豆时,许桃一把抓住林听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危险行为,还顺带给她上了一堂学前班必修的严禁玩火安全课。
林听一度恍惚。
她莫名从许桃身上看到了妈妈的影子。
压力大的嘞。
更让林听焦虑的是,段珺这个闲不住的听说许桃是从小在武馆长大的之后非要跟她过几招。
然后,段姑娘输了。
五分钟,输得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林听瞬间就不觉得许桃像妈妈了,因为她妈妈做不出那么漂亮的十字固和过肩摔。
但压力更大了!
不夸张的说,许桃如果在推她的时候但凡多使了半分力,她都得坐地上去。
段珺以身试法后,林听看许桃的眼神都清澈了。
“许姑娘啊,我打算多定个浴桶……咳,你喜欢木桶还是塑料桶?我这就让人买去。”
许桃的眼神更清澈,隐约藏着一丝喜悦:“我……可以自己选吗?”
这话把林听问愣了。
“当然,你想要什么样的?”
许桃的脸颊莫名染上一丝绯红:“我想要……红色的浴桶。”
她有些局促,话音未落就又补了一句:“不可以也没关系。”
她的反差让林听很懵,半晌,她放下大哥大,对她说:“那这样吧,等你跟我回沈市,我陪你去买,到时候你喜欢什么样的自己挑,没有喜欢的我找人给你按你喜欢的做。”
许桃:“……!”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林听,眼睛里藏着数不尽的喜悦,似乎就因为这一个浴桶便决定要给林听战今生了。
林听都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
她实在没忍住,问:“你以前……没有自己喜欢的浴桶?”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了。
也不知许桃来之前蒋宗与她说了什么,面对林听的问题,她毫不犹豫的说出实话:“不,只是以前我没得选。”
林听再次怔住,下意识问她:“你以前都经历了什么?”
她说的“没得选”,是她想的那种吗?
顿了顿,许桃轻声与林听说出了自己的经历。
许家是在香江开武馆的,她从小学武,别的小女孩穿裙子的时候,她只有和师兄们一样的黑色短打;别的小孩唱歌跳舞的时候,她只能打沙袋。
许家与蒋家是有些渊源的,许家武馆的佼佼者大多能在蒋家找到一个薪酬很高的保镖工作。
许桃就是这样去蒋家的。
没人问她到底喜不喜欢武术,也没人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当保镖。
就连这次被派到林听身边,也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爸妈说,家里人都学武,她也得学,然后她就学了。
少爷说,林小姐身边需要一个姑娘贴身保护,然后她就来了。
或许在旁人看来,是否有选择权着实有点矫情,可对于许桃这样从小到大连吃喝都要严格按照武馆食谱一板一眼照做、又因为保镖工作需要连鲜艳颜色都不能穿的人来说,一个红色的浴桶,足够让她欣喜若狂。
她比林听大了两岁,却从没有穿过一件裙子,头发也永远是一成不变的齐耳短发。
最让人堵心的是,许桃说自己的事时,语调很平稳,似乎早就不会因此有心理波澜了。
林听听完,沉默良久。
她伸手拍了拍许桃的肩膀,狗狗祟祟的建议:“要不然这样,我跟师父讲,把你要过来,然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许桃略显茫然,还有点儿不知所措,只依旧很有原则的说:“我得保护你。”
“我知道,但其实我身边有人保护——”林听一指在院子里劈柴的蒙克,“他很厉害的,也能保护好我。”
许桃完全没有因为林听的话感觉到开心,她只觉得茫然。
她看着蒙克,似是在思考自己和这个大块头谁能更胜一筹。
林听瞧着她的表情,意外发现许桃的心情其实特别好懂。
她的一根筋来自于从小到大过分单纯的教导,没有人询问过她的意见,就代表她不需要自己思考,她的所作所为,全部来自别人的安排。
忽然让她做选择,她能选择的也只有一个浴桶这样的小事。
真让她突然决定自己的人生,她是想不出做不到的。
林听定了定神,话锋一转:“那你先跟着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什么时候想走了,或者想做别的事情了,你随时跟我说。”
许桃转回头,仍旧是一脸认真表情:“少爷让我一直跟着你,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她的眼神很坚定。
似乎是因为保护林听是蒋宗替她做的选择,
又似乎还有些别的缘故。
……
翌日,一大早,鞭炮声就响起来了。
村长嫁闺女,这在村里绝对是个盛事。
明子这边是杨美云亲自给准备的聘礼,电视机电冰箱,另附一万块的彩礼,别说在这个小村子了,就算放到京城,那也是足够让邻里羡慕眼红的。
或许是觉得婆家的风头太盛,村长家的老人感觉娘家没面子要落下风,接亲的第一关就摆出来了两条长桌的酒。
“哇,全村的碗都在这儿了吧?”林听小小声的对段珺说。
段珺一扫昨日的颓唐,毫无大院姑娘的矜贵,这会儿正嗑着瓜子傻乐:“就算你们所有人来喝,一人也得干两碗吧?”
林听一把抓起她:“来都来了,你也分担两碗!”
“啊?”
段珺还没回过神,那头,杨美云浅笑着走上前。
她拦下明子,自己端起一个粗瓷碗,笑着对明子说:“结了婚就好好过日子,不管有什么事,兄弟们撑着你。”
说罢,她仰头便喝完了一大碗自酿的高粱酒。
张二虎拉着张大虎上前来,一人一碗,端起就喝。
“明子,好好和弟妹过。”
“嗯。”
不远万里而来的兄弟们你一碗我一碗,长桌上的酒碗飞速清空。
明子看着左一碗右一碗代他喝酒的兄弟们,嘴角上扬着,眼睛却有些红。
人生在世,有兄弟,有爱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