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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台罪己诏下达之后,上至朝中高官下至市井百姓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的皇帝斗匈奴、平南越、征西域、重用酷吏屡兴大狱折腾了一辈子终于是消停了。这个国家经过几十年的折腾之后已经是疲惫不堪羸弱不堪,正需要慢下来好好修整。可以说,这道诏书来的非常及时、非常不易。

刘彻自己对这道诏书也非常满意,事实上他也累了,既无精力也无心气再去折腾什么了。他已经六十八了,已经是个老人了,而且久病缠身,上天还能给他多少时间?一年两年还是几年?总之是时间不多了。既然时间不多,那为何不停下来好好休息调养呢?

于是轮台罪己诏发布之后,皇帝刘彻便过起了简单平静的生活,他每天的时间大部分都在陪着钩弋夫人和小儿子刘弗陵母子,享受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而剩余的时间会听取丞相和御史大夫关于政事的汇报。他的眼睛疼得厉害,无法长时间看东西。因此臣下们上呈的奏书,他会让霍光和金日磾二人把奏书念给他听,此二人都是对他绝对忠诚且谨小慎微之人,他对他们十分信任。

日子就这样静水无波地过着,一年时间转眼即逝,刘彻对生活感到惬意而满足,直到这时他才体会到文景之治时提倡的无为而治的快乐。

然而就在刘彻沉浸在平淡生活的快乐中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打破了生活的宁静。

这一天,天色初明,时间还是卯时正刻,皇帝刘彻独自一人在未央宫寝殿的御床上侧躺着身子睡觉。近年来随着年纪的老迈,他已习惯了一个人睡觉。

寝殿很暗很安静,寝殿的大门忽然开出一条缝,两个人影悄悄地从缝里钻了进来。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到寝殿深处的御床旁,其中一人轻轻掀开床帘,然后从衣袖里摸出个东西朝正在御床上睡觉的刘彻猛地扎下去。

“你们是谁?”正在这时一声呵斥声从身后传来。这声音严厉而尖锐,且猝不及防,吓得之前那人手中的东西苍啷一声从手中掉落,竟是把匕首。

“有刺客,有刺客!”那两人还在发愣,金日磾便已经大喊起来。等这两名刺客反应过来准备捡起地上的匕首再度行刺时,已经晚了,金日磾已经箭步飞身冲了过来,挡在了皇帝刘彻的床前。

“噗嗤!”刺客的匕首已经刺出,然而还没接近御床便被金日磾的手臂挡住了。刺客用的力很大,匕首刺穿了金日磾的手臂,血立即从他手臂流出来,可是情况危急,金日磾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有刺客,抓刺客!”金日磾一边将刺客往外推一边大喊。

“混蛋,坏了我们的好事!”刺客愤怒地说道。

此时,殿内又冲进来一人,乃是光禄大夫霍光,他和金日磾一起组成了人墙把这两名刺客与御床完全隔绝开来。

很快更多的侍卫和太监涌了进来,他们联合霍光和金日磾一起把这两名刺客摁倒在地。

刘彻早在金日磾第一次喊“有刺客”时,便醒了。不过情势未明所以一直假装睡觉。此时,刺客已被制服。他终于是睁开眼了。

他瞧了眼被摁在地上的两名刺客,见他们都蒙着面纱,看不清面貌便说道:

“来人!掌灯,拿掉他们的面纱,让朕好好瞧瞧这两个人!”

“是!”霍光扯去了刺客的面纱,几个太监给寝殿点上了灯。寝殿中变得明亮起来,此时两名刺客的脸已无比清晰地显露在众人面前,众人见了都是大惊,连一向沉稳的霍光都不禁骇然。

“怎么是你们?”刘彻惊讶地问道:“马通、马何罗,我对你们兄弟二人向来是信任恩宠的,你们二人为何要行刺朕?”

马通和马何罗兄弟,在面纱未被揭开之前还一直在挣扎。而此时身份已揭穿,大势已去,再无逃脱的可能了,便也不再挣扎壮着胆子回答道:“为何要行刺你?哼,那完全是你逼的!江充为了你被刘据杀死,可你却灭了他全族,还有苏文,也被你下令活活烧死。商丘成、刘屈氂这都是帮你平定刘据谋反的功臣,一个被逼自杀,一个被处腰斩家族尽灭!还有其他的曾经在平定刘据谋反中立过功的人也大多被你下狱治罪。兔死狐悲,咱们兄弟俩也是在平定刘据谋反中立过功的,你虽然暂时没有治我们的罪但总有一天咱们还是逃不掉!一想到这儿,我们兄弟俩就如坐针毡。与其这样惶惶不可终日地等这一刀,不如先下手为强,先杀了你!”马通一边说,一边用冷冰冰的目光瞧着刘彻。

“你胡说,太子刘据之所以反叛乃是江充、苏文这帮小人逼迫所致,朕当时不查以致酿成惨剧。朕对江充等人的惩处完全是符合公道,完全是他们罪有应得!你罔顾圣恩,竟敢刺杀朕,是想为自己开脱吗?”刘彻穿好衣服站起身怒问道。

“哈哈,我们兄弟刺杀不成,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何来开脱!只是恨不能杀了你这老小子!”马何罗说道。

“住嘴!”刘彻听了马何罗的话怒不可遏,大声呵令道:“来人把这两个行刺朕的恶徒拉出去砍了,夷其三族!”

“是”一群侍卫们答应了声,便押着马通马何罗兄弟离开了寝殿。离去的路上,这两兄弟仍是叫骂不绝!

“刘彻,你这老小子,你残暴不仁,大汉王朝都快被你折腾废了。子盗父兵就是对你这暴君最好的报应!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久……”

骂声仍不绝于耳,刘彻想不听都不行。他越听越气,脸也涨得通红。

“陛下,切莫因为两个图谋不轨的歹徒的疯言疯语置气!”金日磾见刘彻的脸色忙劝道。

“是啊,陛下,为两个小人置气不值得!”霍光也劝道。

听了这两名亲信的劝,刘彻心态稍平,脸色也缓和了些。他转头去瞧金日磾时,发现他脸色苍白手臂插着匕首,衣服都被血浸透了,这才猛然意识到他受伤了。

“金日磾,你怎么了?你受伤了怎么不吭声,来人快传太医!”刘彻大声吼道。

不久便有宫廷太医进来。太医先让太监们把金日磾扶到一把卧榻上躺着,然后把一根小木棍递给金日磾让放他嘴里紧咬着,然后托起他的手,用力拔出了他手上的匕首,然后迅速在创口处敷上了止血药又缠上了纱布,这治疗过程才算结束。刚才金日磾挡匕首时,情况紧急,匕首刺穿了他的手臂他不觉得疼,然而太医把匕首时,他却是疼得满头汗,让人看了都心疼。

“陛下,金大人的手臂虽被利器刺穿,但所幸未伤到筋骨,没有大碍,安心静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康复!”太医道。

“嗯”刘彻点了点头答应道。刚才医生治疗的过程中。刘彻一直一旁耐心地看着,看到从金日磾手臂上拔出的血淋淋的匕首,以及金日磾额头上沁出的汗,他感动地落泪。

“唉,我刘彻一生与匈奴斗了几十年,却不料到老来,最忠于我为我挡下致命一刀的却是个匈奴人!金日磾,是你救了朕一命,朕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啊!”刘彻端着金日磾那绑着白纱布的手臂,眼泪汪汪地说道。

“陛下厚爱了!”金日磾发白的嘴唇蠕动着,用虚弱颤抖的嗓音说道:“臣不过一蛮夷之地的小民,陛下赏识臣留在身边做侍从,臣无时无刻不感激涕零。陛下遇贼行凶,是臣身为侍从玩忽职守所致。所幸陛下吉人天相,贼人未能伤及到陛下。臣自觉内疚,怎敢奢谈救命之恩!”

“不,金日磾,你做的很好,你只有功没有罪!你对朕的忠心,朕铭记在心,绝不会忘!你现在身有重伤,应该好好休息,把身体调养好。这也算是我对你下的命令吧!”刘彻望着金日磾关切地说道。

说完,金日磾想坐起给刘彻行礼,无奈失血过多身体过于虚弱,挣扎了番,最终是无奈地倒在了卧榻上。刘彻摆摆手示意他别动,又帮他拢了拢被子,注视了他好一会儿。直到金日磾闭上眼睡着了,他才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