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才发现这洞口狭窄,堪堪透进几缕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四周的枯木与杂草交错纵横,显得十分杂乱,洞口的风声在耳边呼啸,似厉鬼诉说哀怨,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严淮屹虽消瘦不少,但好歹原来也是个身长七尺有余的健壮男儿,拖着他行走已经耗费江易秋大半的力气,她不愿再往深处,艰难地将他在一处岩壁旁放下。
肩头沉重,双臂几欲脱力,刺骨的寒意透过衣物扎疼她的肌肤,再不换衣裳,怕是都要彻底冻死在这里。她迅速脱去严淮屹湿透的衣物,麻木地为他套上蓑衣,衣物虽粗糙不堪,但总比湿衣更能抵挡寒意。随后,江易秋自己换上了村妇给予的冬衣,感受到一阵温暖,心中稍有安慰。
她环顾四周,收集枯木枝叶,小心翼翼地将大个头的枯枝横斜于倒塌的横木之下,费尽心力将洞口遮住大半,以防寒风灌入。
燃起火焰的时刻,她不由心中一紧,记忆中的画面浮现——严淮屹曾在篝火旁替她擦拭脸颊,抱着她,温声与她说话,这男人眉眼间的柔和与顺从总是让她觉得如春风拂面。
就在此时,浓烟扑面而来,火烧湿柴冒出的黑雾呛得她眼泪直流,满脸灰尘,格外狼狈。
“咳咳!可恶!”
她心中狠狠咒骂着湿柴,却又不愿放弃,换了些许干柴,火终于生了起来,周围瞬间温暖了些。她把换下的衣物晾在火堆一边,随后费力地将严淮屹的身子挪蹭到火焰近旁,自己则颤抖着蹲下,双手伸向火光,试图驱散寒冷。
火焰的微弱温暖再次让她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可是,她还是不敢去探侍卫的鼻息,生怕触碰到无可挽回的事实。
侧过脸,凝视着他安静的睡颜。严淮屹的面容在火光下显得柔和,刚才的苍白好像已然消失,看似只是陷入了深沉的梦境。
江易秋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在他身旁躺下。
因为太害怕面对侍卫可能死了这一事实,所以——只要他还在她身边,就当他还活着。
缠上他的手臂,身体不自觉地向他靠近。犹如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指尖慢慢地滑向他的手臂,自上而下,不可避免地,最终抚向那冰冷的手腕。脉搏的微弱跳动传递到她的指尖,那一瞬间,她仿佛触电般全身一震,心头涌起刺痛,又过了一会儿,才稍稍平复。
不敢抬头去确认他的脸色,只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腕,感受那微弱而有节奏的跳动。
他还活着…
只不过奄奄一息,呼吸也几乎微不可闻。
江易秋心中松动,却又更加焦急。内心深处,原是有些绝望的,听那些村民如此笃定,还以为侍卫定是已经死了,她只好赌一把,死马当作活马医。却不料切实感受到侍卫微弱的脉搏时,她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究竟该如何救他?
江易秋突然翻身,爬到严淮屹身旁,贴近他的脸庞,细细探他的呼吸。
果然,气息很浅。
她咬了咬牙,将他拉得更靠近火堆,一把掀开他身上的蓑衣。胸膛和腹部的淤青让她再一愣,斑驳的痕迹遍布全身,都是落水时留下的。
轻轻抚摸那些淤青,指尖感受到他的冰冷。严淮屹随她的动作眉头微蹙,鼻子发出轻轻的哼声,宛如无力的呻吟。江易秋心下不忍,轻声叹气。
她知道,侍卫自小练的是那些江湖上的功夫,有内力护身,回想侍卫这半年为她受伤无数,似乎都好得很快,就连在薛府那几日没有用药也撑了过来,想来是他身子异于常人的缘故。这一回,她也一定要试试看能不能救活他。
尽管自己也是浑身止不住地打颤,一阵冷风就抖得如同风中的柳絮,可她还是深吸一口气,解开自己胸前的衣襟,俯身趴在严淮屹的胸膛上,将蓑衣盖在自己和他两人的身上。
肌肤贴合,身体碰着身体,她紧紧依偎在侍卫的身上,环抱他的肩膀和脖子,胸前的冰冷扎疼了她。
可是心跳与他的气息竟在此刻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交织,呼吸逐渐与他的同步,感受着他胸膛的每一次起伏。
洞内一片死寂,唯有风从洞口呼啸而过,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洞穴一角,二人紧紧相拥。
天色渐暗,火光把四肢百骸侵袭而来的寒意驱除大半,将交叠的身影投射在洞壁之上,斑驳零碎。
心中百感交集,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她在崖上时已经将下方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河流不过百步之外便有一户人家。她自恃水性好,计划着跳崖后必能游上岸去求救,再令他回营中通知表哥前来营救。如此一来,便可化险为夷。
这一跳,掺杂着些别的东西,本不该是逃脱流寇之手的上策,只不过为了让侍卫尝尝见到她置自身于险境时的无助,故而在冲动中毅然跳了下来。日子太久,她都快忘了自己性子中还有这般意气用事、血气方刚的一面。
却不料,严淮屹义无反顾地跟随她一起跳了下来。
他身上的伤尚未痊愈,水性又不好,简直是自寻死路。
抬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左耳的伤口依然狰狞,眼眶边的淤青显然是傅行君那一拳所致,干裂的嘴唇,眼下的乌青,无不显示出疲惫与痛楚。
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心中涌起一阵阵酸楚。她显然低估了这一跳的危险,若不是严淮屹,一人独自面对这险恶的境地,她又如何支撑得住?江易秋心中暗暗思量,轻轻抚摸了一下侍卫的脸颊,感受到他的体温似乎有所回升。
一天没吃什么东西的她,本应感到饥饿,此刻却只觉得一阵阵暖意渐渐回归身体,再无别的。看着眼前那微弱的火光,意识渐渐模糊,疲倦和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更加贴近严淮屹,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江易秋猛然惊起,心中一阵懊悔,下意识地责怪自己竟然在这种境地下睡着了。
转头一看,火堆几近熄灭,火苗在灰烬中挣扎,在洞外照进来的光线下显得微不足道。
下一瞬,她回过神,忽觉身后传来滚烫的体温。坚实的身体,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缠绕,紧紧环抱,粗重的鼻息喷洒在她的后颈,带来阵阵灼热,令她忍不住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