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再有下次,叉出去打死。”皇上挥手,脸上凝结着暴风雨。
凤药亲见着李瑕自从登基夙兴夜寐,勤政胜于老皇上数倍。
因和缓进言,“张驰有度。皇上,松惯的再紧起来不是一天两天,不能总这么绷着,您登基以来没搞过任何欢宴,大周得了位好皇帝,叫臣女瞧着,该庆祝一下。”
皇上听进去了,一腔怒意慢慢散掉。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敲打着桌面,“搞什么宴会?朕从前可没参加过几次宴会。”
“吃吃喝喝,听听曲,看看戏,捡皇上喜欢的来。”
皇上苦笑,“从未放纵过,如今反而不会了,那就搞次试试。交给——曹贵妃吧,看她刚才眼珠子快瞪出眼眶了。”
说着一笑,凤药心中各种感觉交集。
元心在曹家的姐妹中属于领头的,事事要强。
凤药深知这样的性子不会因为进宫就改变的。
她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压人一等的傲气。
凤药感觉到贵妃对她的敌意,这心情倒也能理解。
元心进宫时皇上刚娶了皇后。
凤药在她眼中又算是皇上“知已”,这个身份比皇后更让人讨厌。
而且凤药伴君的时间比嫔妃还长,对皇上一切了如指掌。
这些原因都叫贵妃不喜欢。
贵妃本不开心,晚上得了消息,皇上要她主持宴会,便兴兴头头办起来。
皇后交待一切从简,经费有限倒也办得四角齐全。
全是皇室宗亲,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便多请了几位立了战功的将领家属。
有国公府,也有曹家,对曹家算是种鼓励。
徐忠已奉旨赶回京,陪着燕翎一同进宫。
他一向对这种宫宴没什么兴趣,燕翎却欢喜不已,打扮得极为隆重。
皇宫中养的乐师开始奏乐,宴会进入大家随意走动交谈的阶段。
曹贵妃有了三分酒意,一双眼盯牢金燕翎。
今天燕翎穿了件百花曳地裙,披了翠纹织锦羽缎斗篷。
徐忠上车前对她说,“你打扮得太招摇了。”
燕翎不理,低头上车,嘴里却不闲着,“艳压群芳这词,夫君是不会吗?”
徐忠不愿与她斗嘴,燕翎不是说笑。
她回京后,孩子真被送入宫中教养,千万个不愿意,也由不得她。
一肚子郁气,加上见过李琮后的失望,对图凯的思念,不停折磨着她。
徐忠一打仗就走数月甚至数年。
生育后虽然不再强求她一道随军,日子过得却像守活寡。
图凯死后,她被吓得做了几夜噩梦。
时间推移,恐惧消失后,思念开始疯长。
图凯修长的手指抚在皮肤上的神奇触感。
他的黑亮长发散在她胸前的麻痒。
古铜色的肌肤,结实的胸腔,有力的双臂轻轻能抱起她。
思念,在每个夜,像小蚂蚁一点点啃食她的理智。
那些独守空房的夜,她一次没想起过自己的夫君。
现如今,徐忠袭爵。
她的婚姻,只余国公夫人这个名头,再不用,这婚便没一点价值了。
有了这个名头,她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在贵妇中,身份也顶格,人人要给她几分面子。
云之家虽封了王,实则是没有实权的王府,怎能与她相较。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
她的商铺比云之的更大更豪华,那些货物是云之拿不到的东西。
现在的京城流行什么,全在花裳阁卖什么。
她喜欢活在趋炎附势之中,再不想被人遗忘冷落。
宴会上诸多女子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裙子样式倒不稀奇,这料子是别人没见过的。
一摸面料,金燕翎就知道合适制什么裙样。
她身姿妖娆,穿上百花曳地裙,连年轻英俊的皇上都多看她几眼,还对徐忠称赞,徐将军好眼光。
云之也进宫了,她与元仪是正经皇亲,自然一起入宫参宴。
听到皇上赞叹,只远远瞧着。铺垫都铺垫好了,今天只等看戏。
只有一道目光,并非艳羡,一直在审视,打量。
仿佛带着刺,看得金燕翎浑身不舒服。
皇贵妃今天一肚子不满意。
对凤药和燕翎不满意。
四叔战死,曹家受冷落不满意。
她不痛快。
一曲终了,趁着安静,曹贵妃端着酒杯问燕翎,“徐夫人今天的衣裳,本宫从未见过这样的料子啊,打哪得的?”
“头面的样式,京中少见,不愧是国公府家的媳妇。”
燕翎一整晚被各命妇包围着,恭维声让她一时迷了心窍。
不然以她的敏锐,不会感觉不到贵妃语气中的不善。
“回贵妃,衣料是家父托人从江南带回的鲛人绡,厚薄适中,能接住重工刺绣,也能只做素面裙。不过这料子不曾上市,所以娘娘还未见到。”
“听听,国公府家用的比宫里还好上几倍,我那宫里竟连宫女都减了一半。”
“皇上有令,缩减宫中开支,节约的银子都紧着前方将士的用度,毕竟马上冬天了。”
“恐怕徐夫人一身衣服,供得起徐将军一营战士一月军粮了吧。”
她不停讥讽,四座皆静。
徐忠面色铁青。
所有目光都望向皇上,不知贵妃之语是不是在替皇上牢骚?
“不知这样奢靡的穿着,是国公府的手笔还是徐夫人娘家的实力?“曹贵妃不依不饶。
“今天这宫宴比先皇在时也简寒许多,不知徐夫人看得上吗?”
燕翎此时清醒过来,看看四周目光,幸灾乐祸的居多。
心知自己平日太招摇,惹得人憎恶了。
她倒不怯,款款起身答道,“臣妇身上的衣裳只是因为重视皇上此次宴会,才着意准备的,要说价值多少倒也说不上,这东西是家父从织造局拿来的料头,先制件成衣看看效果,好的话才会成匹织就,贡入皇宫,臣妇算是为各位娘娘先试穿。”
“说起宫宴,这次宴会是皇上登基头一回,论气派虽不如先皇,可精致用心却较先皇那时高出许多,不知哪位娘娘操持的,臣妇敬服。”
这番话说得得体有礼,滴水不漏,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些,大家都松口气。
曹贵妃似笑非笑撇撇嘴,并不打算放过她。
“哦?那蝉翼香缎也是你为咱们所有娘娘试穿喽?我见到那料子前,京中命妇制成衣服上身的可多了去了,难不成你一人试穿不够,要待所有京中世家女子都试过,皇上后宫妃嫔才得上身?”
她刻薄地撇嘴一笑,“对了,一匹香缎据说价值五百两之巨,徐夫人大手笔。敢问这料子从何而来?”
“这样贵重的料子,京里制成衣服的人可不少呢,皇上只需追查制衣名单,就可知道哪位大臣出手不凡了,一个三品官员一年俸禄八百两,一匹衣料就敢花费五百两,贪与不贪,请皇上裁度。”
整个殿中回荡着曹贵妃放肆的笑声,“臣妾一个小计便能替皇上找到贪腐之臣,皇上该不该奖励臣妾?”
“对了,前几天听皇后娘娘说金陵云锦制成成衣过重,穿在身上举止不便,想改良一番,莫不会徐夫人也要先拿些料头试试吧。”
众人心惊胆寒,只觉曹贵妃说话十分凌厉。
说徐夫人试穿金陵云锦,和说国公府有心造反差不多——
这料子只为帝后制做朝服而用,不作它用。
燕翎冷汗流下来,此时方知徐忠来之前说的那句,“你穿得太招摇了”所指为何。
她怨恨地看了徐忠一眼,早知如此,怎么就不能明话明说,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