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说完,期待的‘惊喜’反应没有,只不过换来关大河与丁绍轼的一个微笑赞同。
她没有丝毫官场经验,能有这样的判断已经很不错了。
杨镐没有被审讯,就是大佬们已经看出来了,老东西没什么特定目标,目前做这一切只不过代表他看好宛平侯。
赵南星和杨涟坐下之后,也意会到了其中的微妙。
换句话说,天牢的杨镐看好宛平侯结束塞外的纷争。
这又反过来让中枢大员不愿告诉皇帝,连罪臣都看好宛平侯入主朝堂,把皇帝的面子往哪里放。
至于激活边镇向东虏走私的阴谋,已经是过去式,拖出来再问一遍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总之,大家竟然都在隐约期待战事发生,看看大蒙古国的余晖最后如何折腾,早死早超生。
丁贤思看别人的表情后,脸色一红落座无语。
小院距离衙门太近,丁绍轼后悔带孙女跑到锦衣卫,让别人知道该弹劾了,杨涟和赵南星也忽视了她的身份,齐齐看向丁老头,示意他让孙女回家。
关大河却没有在意,起身朝小姑娘招招手,又对众人说道,“朝事就是朝事,草原形势涉及天下万民,如何决定事关重大,暗卫也不该插足,老夫本来在城墙上喝茶看戏,一时好奇才来,告辞!”
老头说完负手出门离开,众人也没有阻拦,丁贤思明白老头刚才是叫她跟随,也低头离开。
京城刚刚入夜,关大河却径直向正阳门而去,丁贤思与老头在家里隔壁见过两面,她也没多想,继续小跑跟随。
“书香门第,才看出你练过武?”
听到前面的问话,丁贤思点点头,“父亲大人不知从何处学来的近身搏杀术,小时候晚辈看他在后院练拳挺有趣,学过一招半式。”
“师兄所授,但没有拜门。”
“啊?”小女孩愣着出神落后两步,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赶紧再次追上,“爷爷和父亲从来没说过,原来是宛平侯的武艺。”
“错,武艺传授乃因材施教,没有固定传承,林威的武艺与林耀、与老夫完全不同路,他是自己领会的溜腿功夫。”
丁贤思不好说什么,只能低头装恭敬,关大河又淡淡说道,“老夫不愿涉及朝堂政事,事到临头又没忍住,正发愁如何把事情推出去,贤侄愿意帮老夫这个忙吗?”
“关…前辈您吩咐,好似家里的辈份有点乱,晚辈失礼了。”
关大河只是点点头,两人来到正阳门前,守城的副将一看到老头,问都不问,立刻招呼兵丁开了一个缝隙。
一老一少顺利来到外城,关大河扭头向亲军千户所走出,丁贤思跟在身后,故意瞧了一眼‘传说’中的乞丐,他们依旧蜷缩在墙角哼哼唧唧。
千户所只有彭老二,把老头恭敬请到值房,“关师您吩咐。”
关大河抬手示意丁贤思落座,才对彭老二道,“沈家那小子走了没有?”
“回关师,沈老三已离开三日,到天津卫做海船追侯爷汇报京城的事情。”
关大河点点头,“那就好,去把外面的泰宁侯陈良弼弄进来,身上太脏就拿热水烫一烫,把头发剪掉。”
彭老二离开后,丁贤思聪明的没有问让她做什么,起身给老头冲了一杯茶,安静等候外面的人。
泰宁侯还没被除爵,落得如今地步,完全是因为没人捞他,暗卫与英国公同时处理一个侯爵,内阁也得装眼瞎。
做乞丐六天,陈良弼就算冲了个凉、剃头变成和尚、换了一身校尉服,也从骨子发出低贱的气味。
被拉到值房按在椅中,看出来他对关大河非常愤怒,却强忍着没有发火,大概还是怕挨揍。
关大河向彭老二一挥手,屋内顿时只留下三人。
“陈良弼,老夫没兴趣问你反思到什么程度,只是突然想起你说过甘肃镇应该组建私勇,跨越黄沙大漠与瓦剌走商。小六认为你这想法不错,老夫刚刚意会到确实不错,但你为何想到瓦剌走商呢?”
面对老头淡淡的眼神,泰宁侯心有不甘,“老夫与宛平侯没有私怨,这是朝事,有你关大河什么事?”
“没错,的确是朝事,也不关老夫什么事,但你不说明日连麦麸渣渣都没有,真正的乞丐都是年年累月的饿,吃草根吃观音土,哪有天天吃麦麸的乞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泰宁侯恨得牙痒痒,也不得不忍下心中不快,“瓦剌早就在西海经营地盘,不走商必然会引来他们劫掠,西北从此难以安宁,这没什么不好理解。”
“你想主持西北的边贸?”
“的确这么想过,陈家还派人到陕西,从临洮府进入朵干都司,可惜瓦剌盟主并不感兴趣,他对推翻乌斯藏的藏巴汗兴趣更大,那地方百姓过得比牧民还惨,也许他认为有教派配合,战事会很顺利。但这样一来容易误会摩擦,更得提前接触,西北边防百年来形同虚设,土默特顺义王的牧民在甘肃来去自如,一旦发生战事,崩溃速度可能前所未有,一日丢弃千里疆土也有可能。”
“听口气你联系到了瓦剌盟主固始汗?”
“没错,但没有任何结果,他对明人很警惕,无论是边将还是商人,好像他都不愿过多接触。原准备今年派人到甘肃,好好谋划一番。”
关大河双手抱胸托腮陷入沉思,房间针落可闻,只有陈良弼偶尔咕咚一声的咽口水。
因为值房的公桌上有千户啃一半的麦饼,丁贤思看到他这样子略感黯然,稍微思考过后,起身拿起麦饼轻轻放到泰宁侯手中,还把茶水也递过去一杯。
陈良弼立刻低头慢吞吞吃起来。
关大河回神看到两人动作也没有阻止,对丁贤思问道,“老夫抓武清侯和泰宁侯在外面乞讨,不仅是自作主张的飞扬跋扈,还是对皇权的大不敬,论罪死不足惜,但你知道陛下为何忍着装看不见吗?”
丁贤思看老头表情很认真,微微思索才答道,“因为前辈是陛下最后的仪仗?保护皇家传承,您比武清侯泰宁侯更有用?”
虽然是语气不确定的答案,关大河却仰头哈哈大笑,低头笑声一收,“你爷爷果然是个聪明人,没错,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