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曼成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警察找上门,让他协助调查。但他没想到上门的两个警察里会有个熟面孔。他看着出示证件的岳进,道:“你竟然是警察?”
岳进道:“怎么了?警察就不能有烦心事吗?”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警察的烦心事比我们普通人还要多。”郁曼成又多看了他两眼。依旧是当初平淡的中年人相貌,但眉宇间多了几分锐利,一扫当时落魄失意的垂泪父亲形象。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郁曼成此刻倒没什么准备,还穿着睡衣,略显苍白憔悴。
这次去局里,名义上是配合调查,录个口供, 郁曼成并不紧张,想来警方也没有掌握切实证据,证明郁川和案子有关。至于他自己更是问心无愧,和宁文远私下少有往来,更没有涉及犯罪。
郁曼成对问话早有准备,心底已经拟过无数次腹稿,估摸着就是要谈郁川和宁文远的失踪,再详述一下和弟弟的关系。可当真进了询问室,岳进的第一个问题就把他问懵了,“我看到记录,你还打电话去扫黄啊?丽人苑?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的。“
郁曼成急了,没想到他们连这个记录也能找到。他立刻解释道:“我没去过,我是个正经人。”
”啊?正经人会说自己是正经人?“岳进有意施压,刻意顿一顿,才道:“你是怎么了解丽人苑的?先交代一下这件事。”
“不要用交代这个词。根据刑诉法25条,警方不能强迫任何人自证其罪。我还不是嫌疑人,不是来交代罪名的。丽人苑是宁文远的一个同事告诉我的,他拿了一个打火机,主动找上我,故意说宁文远的坏话。他叫赵怀,在银行做事,现在应该还在住院。你们可以去联系他。”
“我们已经找过赵怀了,他说你拿出了一张别人的身份证,而这个人与宁文远大有关联,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东西的?”
“你是说吕雯莲的身份证吗?”
“你难道还有别人的身份证吗?”
郁曼成虚了虚眼,知道警方有意在套他话。很可能在他之前,警方已经问询过罗美娟。作伪证可是犯法的, 他还不至于为郁川冒这种风险,就如实道:“宁文远的母亲给了我一堆陌生人的身份证,有一个叫何守年的,还有一个叫吕雯莲,剩下的几张我没有细看,也不在我这里。”
“你是觉得宁文远有其他人的身份证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不是。”
岳进厉声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这中间至少又耽搁了两天。你知不知道这会对调查造成多大的影响?”
“不知道。”郁曼成淡淡道:“这不是我的工作,是你们的工作。被迫卷入这种事中,我已经算是受害者了。”他知道岳进这种近于逼问的态度,是一种施压手段,无非是想让他交代更多实情。
“你和宁文远是什么关系?”
“没有特别的关系,她和我弟弟是男女朋友,有一段时间他们想谈婚论嫁。我就和她吃过饭,仅此而已,没有深交。”
“你和宁文远有经济往来吗?她通过你弟弟达成的经济往来也在内。“这次说话的是旁边的女警察闻谦,她的态度更温和,显然是红脸白脸搭配里更客气的那个。
“没有,绝对没有。“郁曼成斩钉截铁道。这是在试探他有没有参与宁文远的生意,甚至帮着她洗钱。
“那据你所知,你弟弟郁川有没有和宁文远有大额经济往来,尤其是数额在万元以上的。“
“没有,肯定没有。他不是那种人。宁文远做的事,郁川应该全不知道。“
“你听说过白门公司吗?”
“哪两个字的白门?白色的白,大门的门吗?“
“是的。“
“郁曼成摇头,他确实闻所未闻。闻谦又问了长荣公司,他也是同样摇头。她便接着道:“好的,在之后的调查中,我们可能会调取你的银行流水或者其他账户信息,必要时会询问你本人,到时候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不会涉及太多的个人隐私,这点你可以放心。“
“可以。“郁曼成思忖,闻谦的言谈举止都不像是刑警,更像是负责经济犯罪。宁文远惹出来的事必然不小,才需要跨部门联合侦办。
岳进接着问道:“从头开始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宁文远的失踪,又做了那些事。时间点要具体,刻意慢慢想,想不起来就直接说不知道,不要妄图蒙混过关。”
“9号晚上,也就是周六,我妈在疗养院病重,她短暂意识清醒,想要见郁川一面,我找不到郁川,就去他的女友宁文远家询问。宁文远说郁川不在她家,但她看起来有些紧张,我就留下名片离开。之后一段时间郁川都失联,不过他原本就行踪不定,我也不在乎。可两周后宁文远的母亲罗女士说宁文远失踪了,她通过我遗留下的名片找到我。我就顺着宁文远的人际关系排查,知道她从银行离职,租的房子里还有针孔摄像机,拍下了我弟弟打她的画面。后来我知道董云淼死了,又在宁文远车的后备箱里发现血迹,那这件事就超出我的调查范围了。”
“什么意思?”
“我不关心宁文远有没有杀人,我只关心郁川有没有杀人。我的公司要上市了,如果郁川真的杀人,我希望他在我的公司上市后再被抓,别牵扯到我。”
“你这种行为严重点说也属于包庇。“
“那郁川杀人了吗?”郁曼成反问道:“他没有杀人,那我就不算包庇。他就算杀人了,我没有刻意隐藏他的犯罪证据,没有窝藏他,要是我真的碰见他,我还会劝他自首。怎么能算包庇呢?他失踪了,我一开始不报警,也是不想用私事耽误警力。毕竟宁文远留下书信,说他们是私奔。要是你们大费周章去找,他们却自己回来了,也会耽误你们侦破其他案件。”
岳进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第一眼就看不顺郁曼成。他太傲慢了,而且是生来如此,以至于毫无自觉。他可能是清白的,但这种不情不愿合作的态度已经惹嫌。按他的聪明才智,应该知道既然被请来警局,越是心平气和答话。越是有利。可他周围的人大概顺从他太久,以至于他被追问一深,就生出反击的情绪。语中带刺,剑拔弩张。
岳进也不惯着他,直接道:“强词夺理。你做的这些事,我们当然不能从法律层面判你,不过你要清楚,在情理上,你早就应该报警。如果你弟弟出了什么事,或者有其他人受害,你延误调查时机,是要负一定责任的。”
郁曼成心中有愧,但不愿当众表露,就道:“那就等他出了事再说吧。 ”
岳进看了他一眼,强压下心头不悦,道:“我们要取一点你的血样。宁文远的后备箱里有血,我们怀疑是你弟弟的,用你的血也可以做亲缘鉴定。”
“鉴定结果出来后,你们会通知我吗?”
“如果是坏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你,请你配合继续后续调查,暂时不要离开本市。”岳进略带讥嘲地瞥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