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看着沐云初毫不在意擦拭脸上血迹的模样，顾流年抿抿唇，心情有些复杂。
在发现顾黎派来保护自己的暗卫被马车夫故意支走后，他本来都不抱希望了。
没想到曾和他有矛盾的沐云初会出现，娇小的身躯有着庞大的力量，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他的困境，把他拉出黑暗。
一如她自己说过的。
不管他怎么看自己，她都会保护他。
“抱着我的兔子。”
沐云初把提溜着的兔子丢到他怀中，揣好匕首，走到尸体旁蹲下。
顾流年和摆烂的兔子面面相觑一会。
迈步走向她，纠结着小声问。
“你在看什么？”
沐云初撕开尸体身上的衣服，认真的翻看。
“他们身手一般，应该只是普通的绑匪。”
“但有胆量劫公主府的人，肯定有人在背后指点。”
她试试能不能从这些尸体上找到一些线索。
看看能不能顺着线索找到幕后主使。
顾流年默然，片刻后，他蹲下身，学着沐云初的动作在地上翻找起来。
翻找一圈，只在一开始劫持顾流年的人的尸体上找到一个成色上好的玉坠，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线索。
沐云初拿着玉坠思索。
顾流年擦干净手，蹲在她身旁，盯着地上的雪发呆。
“刚才…谢谢。”
他冷不防的开口。
沐云初歪头看向他。
顾流年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认真的向她道歉。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抱歉。”
如果不是沐云初恰好在这附近，出手救了他，他已经被这群人带走了。
“没事。”
沐云初耸耸肩。
“反正你说的也是事实。”
她确实是个怪物没错，大家都这么说，她早就习惯了。
顾流年垂下眼，缓缓摇头。
“不。”
“你很洒脱，也很率真。”
“我是嫉妒你能够和殿下那样亲近，能够得到殿下的关注。”
他戳着地上的雪，声音闷闷的。
“所以才说出那些不好的话，抱歉。”
沐云初眨巴眨巴眼，突然笑了起来。
她俯下身，探出手揉揉顾流年的脑袋。
温柔的像是对待小动物一样的触碰，让顾流年微微一怔。
“顾流年。”
“其实你挺可爱的，一点也像青枝说的那样不老气横秋。”
沐云初眯着眼笑着，梨涡若隐若现。
“明明就是个小孩子嘛。”
她说话间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缓缓消散，亮晶晶的眼中是对于自己发现的洋洋自得与狡黠。
顾流年有一瞬的触动，心跳加快了几分。
“你像是…”
沐云初抵住下巴，沉思起来，左右环顾，似乎是在寻找能够贴切比喻顾流年的事物。
“一只兔子。”
“很聪明又比较胆小谨慎。”
“虽然嘴毒了一点，但挺可爱的。”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自己像兔子，顾流年惊诧之余，微抿起唇，脸颊泛起淡淡的红。
“我才不像兔子。”
他可不是没有爪牙任人欺负的兔子。
“嗯嗯。”
沐云初敷衍的摆摆手。
“青枝应该发现我不在了，很快就会按着我留下的线索找过来。”
“在这之前…”
“我们烤兔子吃吧。”
正摸着兔子的顾流年动作诡异的一滞。
他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向沐云初。
“兔子？”
沐云初提起兔子的耳朵，笑眯眯的仰起头。
“我烤兔子可好吃了，师父和教主都赞不绝口。”
被她抓在手中的兔子白绒绒的屁股抖了抖。
顾流年：“……”
“你刚才说我像兔子？”
沐云初掏出匕首，熟练的一刀封喉，鲜血溅到她脸上。
“对。”
“你确实很像逼急了会咬人的兔子，很可爱。”
兔毛被利落的剥下来，露出紧实的兔肉。
白绒绒的兔毛沾上了鲜血，被随手甩到一旁。
毫无可爱可言。
顾流年：“？”
说我像兔子的时候，能不能停下手里宰兔子的动作？
前一秒刚说他和兔子一样可爱，后一秒就宰了兔子要烤着吃。
顾流年合理怀疑沐云初是在报复自己前几天怼她。
“兔兔就是要烤着吃才香。”
沐云初搭好火堆，熟练的翻烤，在兔肉滋滋冒油时，从怀里掏出一瓶佐料撒上去。
莹莹火光下，兔肉泛着金黄的光泽，香味也随之散发出来。
顾流年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切，心如死灰。
他刚刚有一瞬间竟然对这个一根筋的傻子心动了。
他该死。
“你不吃吗？”
沐云初扯下一只兔腿，在顾流年面前晃了晃。
顾流年回过神，看着眼前表皮焦脆，内里嫩的流油得兔肉，默默的咽咽口水，接过来。
“吃。”
小小的篝火跳动。
九岁和十一岁的孩子盘腿坐在雪地之中，互相分享着兔肉。
在飘飘扬扬的雪中，他们像是彼此的依靠。
不远处是一地眼睛还没闭上的尸体。
气氛诡异中透着阴间又有点融洽温暖。
“青枝！”
看见带着人匆匆赶来的青枝，沐云初拽起顾流年，踮起脚挥手。
顾流年看着她搭在自己衣袍上，还特意抹了抹的油手，嘴角微抽，没有选择扯下来。
她果然是在报复他之前怼她的事情吧？
-
顾黎处理完事情，回到公主府时已经是第六天傍晚。
清桃跟在她身后，细声和她汇报这几天府中发生的事情。
“殿下，您离开后，陛下派人来公主府看了几次。”
顾黎不意外的点点头。
“还有…”
清桃犹豫着，压低了声音。
“昨日流年公子遇刺了。”
“幸好沐小姐在附近，及时救下流年公子，两人都没受什么伤。”
顾黎停下脚步，看向坐在小亭中的人，神色冰冷。
“暗卫呢？”
清桃大致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说完惴惴不安的低下头，不敢去看顾黎。
“手都伸到本宫府中来了，胆子还真是大。”
顾黎冷嗤一声。
再三触碰她的底线，这些人真是活腻歪了。
“暗三已经按照规矩惩罚，殿下您看…”
顾黎向小亭中走去，声音平淡。
“能够被一个马车夫骗得团团转，让暗一处理。”
“喏。”
清桃低声应下。
-
“沐云初，专心练字。”
一身白袍的顾流年素手执书，敲敲桌子，声色严厉。
正焉巴巴趴在桌上的沐云初捏着毛笔，撇撇嘴。
“好想殿下。”
她小声嘟囔。
“新婚燕尔，殿下一离开就是六天，让我等的好苦啊。”
候在旁边的青枝没忍住笑出声。
“小姐，新婚燕尔可不是这么用的。”
沐云初稍稍直起身，满脸正经的辩解。
“为什么不是？”
青枝耐着性子为她解答。
“这词是用于新婚夫妇身上。”
沐云初闻言底气更足了，信誓旦旦的。
“那不正合适？我可是要娶殿下为妻的。”
顾流年翻过一页书，嗤笑出声。
“好好好。”
青枝早就习惯了她的大胆发言，只当做小孩子不懂事，温声安抚。
“我是认真的。”
他们敷衍的态度让沐云初一下子急了，丢下毛笔，握起拳。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迎娶殿下，我一定会成功的。”
顾流年淡淡的瞟了她一眼，稚嫩的脸上神色格外老成。
“就算你想做齐朝第一位女驸马，也得先学会写字。”
“一手狗爬字，可没办法实现你伟大的目标。”
沐云初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
“我收回昨天的话。”
她重新趴下来，拿着毛笔画大字。
“你一点也不像兔子，一点也不可爱。”
“香香的兔子嘴根本没有淬毒。”
顾流年面不改色的合上书，皮笑肉不笑。
“那还真是抱歉。”
青枝为沐云初研磨，闻言笑起来，感慨着。
“公子和小姐关系真是越来越好了。”
之前两人互相不搭理对方，一副厌恶对方到极点的模样，她可担心死了。
没想到遭遇变故后，这两个小孩的关系反而变好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好事。
“谁和他关系好，我最烦他了。”
沐云初努力的写出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不满的反驳。
顾流年侧头看过来，冷笑一声。
“我也不会和鸡刨字，没文化，不上进的傻姐姐关系好。”
“骂谁呢？你骂谁呢？”
沐云初不高兴了，捏着笔张牙舞爪的扑向顾流年。
摁着他的肩膀，就要往他脸上乱画。
顾流年往后仰身，想躲避她的偷袭，又碍于她身上的伤口，只能小幅度的左右摆头。
沐云初抓到机会，捏住他的脸，狞笑一声，在他脸上画了个十分抽象的兔子。
“沐云初！”
顾流年黑着脸，咬牙切齿。
“别生气。”
沐云初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脸。
“我这是帮你长个教训。”
“夫子说过要尊敬长辈，对待未来的爹，这个态度可不行。”
“沐云初。”
清冷的女声自她身后响起。
沐云初眼睛一亮，迅速分辨出来人是谁，兴奋的转过头去。
“殿下！”
顾黎单手抵住沐云初的脑袋，不让她靠近自己。
“本宫之前和你说的，你都忘了？”
沐云初手里还拿着不断滴墨的毛笔，连裙摆被弄脏了都没察觉。
她仰起头，痴痴地看着顾黎。
“几天不见，殿下更漂亮了！”
顾黎垂下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是吗？”
沐云初用力点头。
又美又御，看上去香香的殿下，超想贴贴！
“别耍嘴皮子。”
顾黎压根不吃这套，掐住她的脸，用力往两边拉。
“再让本宫听到你大逆不道的言论，就把你丢出去喂狼。”
顾黎说完，松开她，看向自她出现后瞬间变得拘谨的顾流年。
他正低垂着头，偷偷用手用力擦拭着脸上的墨汁。
“流年。”
顾黎走向他。
“是，殿下。”
顾流年把头埋的更深了，两手紧贴在身侧，紧张的浑身绷直。
“抬头。”
顾流年后退一步，声音闷闷的。
“我姿容不雅，会污了殿下的眼。”
顾黎弯下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容拒绝。
“抬头。”
顾流年浑身一僵，只得僵硬的抬起头，紧抿着唇。
他不想被殿下看见他这副狼狈的姿态。
在殿下面前他总想保持最得体，最完美的模样。
让她对自己充满信心，抱有期望。
但现在…
顾流年心情低落紧绷，不自觉捏紧了衣摆。
殿下会不会因此厌恶嫌弃他？
“不错。”
顾黎端详他一会，满意的点点头。
“看来本宫不在的时候，你有好好吃饭。”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顾流年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内里也亏空的厉害，身体很差。
养了小半个月，他终于长了点肉，不再是那么瘦小，有点小孩子的样子了。
顾流年一愣，望着顾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瞬，他心里便被巨大的惊喜所淹没，连带着脸上的神情都放松不少。
太好了，殿下没有因此厌恶他！
“云初，笔给本宫。”
顾黎伸出手。
委屈巴巴的沐云初把笔递过来，小声嘟囔。
“殿下都不关心我…”
“一会就关心你。”
顾黎微微一笑。
“来，流年。”
她把笔塞到顾流年手中，语气温柔。
“去给你姐姐脸上上点颜色，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顾流年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顾黎。
“殿下…”
“去吧。”
顾黎揉揉他的脑袋，就像对沐云初一样，温柔的鼓励他。
“小孩子闹腾些才好。”
沐云初捂住脸，从指缝中偷偷观望，嚷嚷着叫嚣。
“死心吧，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顾流年！”
在顾黎的鼓励和沐云初搞怪中，顾流年心里彻底安定下来。
好温暖。
望着她们，他不自觉勾起嘴角。
殿下也好，沐云初也好，都好温暖。
“我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眼神灵动活泼不少，捏着笔向沐云初扑去。
两个小孩闹做一团，互相往对方脸上画王八。
顾黎斜倚在桌旁，微微笑着看着他们。
清桃和青枝站在一起，不时捂嘴偷笑。
冬日的第一抹阳光在这时落下，洒落在白糖似的雪地上，如画卷般美好。
“殿下。”
满脸墨汁的两个小孩回过头，看向顾黎，像是达成了共识，一齐向她走来，脸上带着孩童恶作剧的狡黠，异口同声。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