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现在自己最好是先找一个旅店安顿下来,我又打开了手机看了一下地图,原来我已经身处越南老城区最繁华的地带三十六行街。
一辆三轮车骑到我的面前,这种乘客坐的前面车夫骑在后面三轮车,在中文里叫“客先死”,车夫身材瘦小,戴着一顶草绿色的军帽,这种帽子长得好像是传说中的飞碟,他朝我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嘴巴里的一颗金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竭力使用一种让我能够听懂的语言跟我交流,在他频繁出现的单词hotel中,我明白,他是在努力向我介绍一家非常好的酒店,从他的表情来看,这家酒店房价非常的低廉环境非常的优雅,不去是我人生的一大损失。
我笑眯眯地注视着他的脸,竭力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有没有在说谎,或许是他亮晶晶真诚打动了我,这眼神不像是宰我一刀的人,我决定接受他的推荐。我把背包往“客先死”的座位上一放,随即登上了车。
这种三轮车靠扭动他的屁股下的座垫来掌握方向,他双手扶着车杠,在我后脑勺那边叽里呱啦地讲个不停,我坐在他前面的车厢里,一副地主老财招摇过市的样子。对面骑过来的空车朝我们露出羡慕的眼光。我用我有限的英语单词告诉他,我需要清洁便宜的旅店。我的词汇不足以表达更多的意思,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
他似乎并不急着赶路,慢悠悠地载着我向前走,好像让我充分浏览道路两边那么多的酒店,好让我接下来做一个对比。三轮车离开了插满红旗的三十六行街,
拐到了一条里巷。这条巷子最多只有两米宽,两边还停着一排排的摩托车,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车夫和边上没有任何的刮蹭,他好像是一条鱼,在小巷子里扭来扭去。
我们在一座旅店的门口停下来,旅店的里面有一个小院子,院门上同样插着一面越南的国旗。车夫下来殷勤地取过我的背包,这让我考虑接下来是不是要付他一些小费。
进了院门,天井比较狭小,在四个墙角种了一些我叫不出名来的花,让院子看上去不那么压抑。越南所有的房子都有又高又瘦的特点,这家旅店同样如此,一楼只有一间的门面,为了给客人多留出一点空间,前台是侧着放的。车夫笑嘻嘻地将我的背包靠前台放着。
前台接待是一位年轻的姑娘,身材娇小,长得非常的秀气,她穿着一件青色碎花的奥黛,非常有礼貌的微笑着。车夫带我进去的时候,她先和车夫说了一句什么,看得出来她和车夫非常的熟悉,他们先是说了一阵我不懂的语言,然后那个姑娘就笑了起来,车夫也笑了,他们之间的谈话非常的随和,看那表情,好像相互之间聊的不是我住房的问题。
我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她才转过来和我说话,她的英语非常的流利,我不得不拿出手机使用翻译软件跟她交流。她给我报价是九十万一晚,我提出来先去看看房间。她同意了,拿出一串钥匙找出一把递给车夫。房间里有电梯,同样是那种很小的客梯,如果挤进去五六个人,就可能转不过身。
给我看的房间在二楼,房间出人意料的小,有两张单人床,一张大约六十公分的样子,像个行军床,不得又让我想起监狱的生活。天花板上有几道可疑的裂缝,而且还有渗水的现象,床头有幅一个女人站在水边的小油画。地板上铺着是廉价的瓷砖,有两块,看上去明显有了松动。房间里的家具是仅有的一张胶合板写字桌和一张小小的梳妆台,墙上壁挂空调的塑料页片有些发黄。这个房间唯一的亮点是有一个迷你临街的阳台,小到只容一个人站立,应该是给吸烟的顾客准备的。
房间给我整体的感觉不是非常的满意,我默默地换算了一下汇率,觉得有必要和前台来一番讨价还价。于是我跟在我后面的车夫表示了我的不满意,车夫留给我一个无奈的表情。
我们回到一楼,我把我在房间里看到的结结巴巴说向前台姑娘描述了一遍,姑娘同情地看着我,眼神坦诚而老实,她一点也不反驳,没有任何想说服我的样子,而是完全支持我:“是的,房间的装修有些久,正在计划重新装修。”
我问她,能不能给我打折,她想了一下,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她放下电话告诉我:“先生,我们经理说给你七十五万的价格,这是最好的价格了。”
我感觉这个价格符合我的心理预期,我也不想再去找另外一家酒店,决定先住下来休息,我说:“就刚才那个房间。”
姑娘和车夫相视一笑,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在我看来,他们两个接下来都会有一笔交易达成的返点。我拿出护照交给姑娘登记,并预付了五天的房费。服务生刚准备过来,车夫提前一步,弯下腰帮我背起行李,服务生退了回去。
车夫把我的背包放到我的房间里,我给了他一美元的小费,他收过去以后,动作迅捷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我的手里,带着狡黠的微笑,迅速退到门口,拍拍胸口,用大拇指小拇指放在耳朵边,比出一个打电话给他手势,我低头看了一眼这张紫色的名片,上面印着一个穿着三点式的女人,还有一个手写电话号码,说明这种名片是通用的,号码是临时加上去的。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是跨行业多种经营者
我们有一种传统的观念,打架有着硬汉的光彩,而嫖妓却让人羞于启齿。
我洗个澡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头顶的空调的风扇发出呜呜的声音,我的眼睛虽然眯着,但是脑子却异常的兴奋,我躺了一会儿,还是爬起来,打开门走到阳台上。对面同样是一家旅店,同样的阳台,一男一女两位白人搂在一起站在阳台上,两个阳台只相隔几米,近得可以站在原地相互握手。我尴尬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退了回来。
我躺回床上玩起了手机,我用小雪给我的号码寻找对应的微信,但是显示的是空白,这个号码没有注册微信,或者说国外的号码注册不了微信。既然出来了,就不要着急,一边玩一边看,我计划等到了岘港以后,直接去皇冠酒店去打听。这几天,我只需要作为一个真正的游客,安排好自己的旅程。
河内和南宁时差一个小时,下午四五点钟,阳光比正午的时候更加刺眼。我继续躺着,等着天慢慢黑下去,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的肚子饿了。听得见三十六行街上车水马龙,夜生活开始了。
我换了一件衣服,走出去。经过一楼大堂,那个接待我的姑娘不在,服务生站在前台。
我走出小巷,走到三十六行街上,这条街给我的印象就是电影中上个世纪七八年代香港街头,混乱,繁华,充满欲望,各种光怪陆离的灯光下走过游人的各种嘴脸,汽车改装过的喇叭“嘟嘟嘟”地按着,摩托车在等红灯的地方挤成一团,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眼下的这条街完全是那个时候的翻版。我打开手机将自己的坐标,先截屏下来,这是我以前出门养成的习惯,免得走太远找不到回来的路。
除了越南的本地人,街上走的有一半以上是来自于不同国家的游客,他们在路边的店面里挑挑拣拣,我不怀疑这其中的大部分产品来自于我的祖国。
大多数饭店的菜单都放在室外架子上,经过的人可以随便翻阅,看一眼里面有没有合适自己的餐食。我选了一家慈眉善目的越南餐厅,吃了一碗鸡肉米粉,喝了一杯饮料,加上一小份春卷。我得出一个结论,这边餐饮的口味非常接近我们的两广地区。
吃饱以后我的心情就没有了那么慌张,我走出餐馆,打开地图看了一眼,我往圣约瑟的教堂方向走去。
当我经过一个路口,前面的红灯亮了,我停下来等绿灯。这时我听到左边的一个男人柔和的声音,操着生硬的中文:“你好,朋友!朋友!”
我扭头一看,幽暗的墙边停了一辆摩托车,一个男人坐在摩托车上,一手夹着香烟,一边看着我。我不确定是不是在喊我,见我扭头看着他,那个男人从摩托车上站了起来,冲着我说:“朋友,要不要玩一玩?”
见我停下了脚步,他从摩托车上下来,冲着我走过来。我估计他准备向我兜售什么,出于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无聊和好奇,我决定一探究竟。
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和我看到的其他越南人一样,消瘦,动作敏捷,他几步走到我身边,从腰上掏出一本相册,用身子遮了一下,把相册摊在手心,另一只手翻开页面,相册里是一些穿着民族服装奥黛的女子。翻了几页以后他合上相册看着我竖起大拇指说:“漂亮,漂亮。”
照片上的女孩子看上去和这个城市的女孩子有那么一点不同,他们好像刚刚从大山里面走出来,脸上还带着纯朴和茫然,我朝他笑笑,学着说话的口音:“漂亮,漂亮。”
见我这么说,他朝我招手,意思让我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我摇摇头,说:“我要睡觉。不玩!”
见我不愿意跟他走,他上去有点失望,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团递给我,说:“weed weed.”见我一脸的茫然,他又换成中文,真切的望着我说:“大妈,大妈。”
我突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大麻。
我知道在东南亚的一些国家,这种东西已经处于半公开的状况,一些的旅游景点甚至开辟了专场的party,世界上也有些腐朽堕落的资本主义国家把它定性为合法的商品,但在以往的职业中,这些东西一直都是我工作的对象,虽然现在已经完成了角色的演变,但是从心理上,我对这个东西还是抵触的,我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尝试它,就好像是第一次接客的妓女,虽然身份已经完成,但是心理还是带着良家妇女的羞耻和犹豫。
即使如此,我脸上所表现出来的好奇已经让他看在眼里,他吃准了我是他潜在的主顾,他朝我靠近一步,整个肩膀靠在了我的身上,他把那团纸抖开,倒出一团暗褐色干枯的植物。他又伸出他的大拇指,跟我说:“漂亮,好东西。”
我闻了闻,还是那种有点刺鼻的猪油味,我笑了笑,转身离开,听到身后的声音在努力的挽留着我:“朋友,玩一玩。”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段穿过街道的铁轨时,下起了大雨,我朝铁轨的方向走了几步,钻进一家铁轨边的咖啡馆,点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喝着等着雨停。
这里应该是个旅游景点,所有的咖啡馆里都坐满了各种肤色的人,高矮胖,黑黄白,有些游客冒着大雨,跑到了铁轨上拍照片。我这样坐了一个小时,突然听到铁轨那边传来了一声汽笛声,仿佛一块石头扔进的水面咖啡馆,两边的人兴奋地骚动起来,他们纷纷站起来伸着脖子往汽笛的那个方向看。一辆火车冒着白色的烟,从雨幕中朝我开过来,我站在咖啡馆的台阶上,感觉到地面不断地摇晃,好像是地震了一般。货车慢慢地开过去了。咖啡馆里的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开。
没有人等我,我也不等谁,雨依然下得很大,一杯咖啡喝完我又续了一杯,到最后这家小咖啡馆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老板站在我的后面打着哈欠,我觉得在坐下去是对别人的不礼貌,于是站起来离开。我刚刚从铁轨那边走出来。边上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声音冒了出来:“你好。”
我扭头一看差点笑出来,就是刚才在红绿灯那边跟我搭话的家伙,看样子,他整个晚上一直都在这一带兜售着他的生意。笑着问他:“你好,生意好不好?“
他也笑了:“下雨,生意不好。”
雨滴滴答答的下,我站在电线杆的边上,等了一会儿,不见出租车过来,准备走路回去。他见我准备走的样子,跟我说:“来来,我送你。”说着把摩托车发动了起来。我想了一下,坐上了他的后座。
这种弯梁摩托车很小,我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感觉他虽然看上去瘦,但是肌肉很结实。摩托车在三十六行街里弯来弯去,没多久就到了我的旅店的门口。我从他的后座跳下来问他:“多少钱?”
他摇了摇雨衣里的脑袋:“朋友,不要钱。”
这让我有点过意不去,准备给他支付点费用,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我:“需要什么可以打我电话。”
说着他骑摩托车离开了,尾灯亮了一下,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
我浑身湿透窜回自己房间,看了一眼他给我的名片,和车夫给我的名片一样,号码都是手写的,说明这些名片不是定向印制。
半夜我有点发烧的感觉,在梦中我又回到了监狱,让我在梦中充满了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