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大娘大婶们说起丫头小子的婚事浑身都是劲。
即使有王水英打岔,可是几个人的话头依然绕不开姜可意。
往日里徐倩没少被村里的人议论指点。
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就当耳旁风一般。
可今日听她们这般说姜可意,那些调笑声变成了一根根针,刺进了她的心里。
她的胸膛上下起伏,眼神像刀锋一样,刮向了说话的几人。
刚刚张着大嘴呱呱说个不停的妇人,都纷纷住了音。
“我给你们说,女人比男人大点吧,也有大点的好。能照顾一家人不说,最重要的是......”
其中一个大嗓门、五官粗硬的妇人唐氏背对着徐倩,没瞧见徐倩双拳紧握,脸色都变得铁青了。
她这会子正纳鞋底呢,只见她手上针线飞舞,嘴巴吧嗒吧嗒不停,还挤眉弄眼地笑着,毫不遮掩。
话说到一半还故意停了停,生怕其他人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一般。
见无人没有搭话,唐氏一脸了然地说道:“那方面自然比岁数小的更经得住折腾,刚成婚的男人,个个都跟不要命似的,要是小一点,反而不好。哎,哎,和你们说话呢,咋个个都成哑巴了,又不是小姑娘家家的,装什么呢。”
有人给她使眼色,努着嘴巴让她看身后。
她还以为姜平家大丫头来了,不由后颈一凉,生怕姜可意似昨日那般不管不顾,拉着她撕撸开来。
唐氏倒不怕和一个小姑娘打架吃亏,毕竟她一个壮年农妇,有的是力气。
就怕,就怕姜家从此不收她家的鸡蛋了。
为了多换些钱,她还特意用往日攒的钱又买了几只小鸡崽,慢慢养大了,就可以再下蛋。
早知道就不多嘴说这些闲话了。
唐氏心中一顿懊悔,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可这会已然来不及了。
她脸上挤出笑,缩着脖子回头看。
为了家里才养的小鸡仔,她都做好了挨姜可意一顿推搡的准备了。
谁知回头一看居然是村里的黑丫头。
唐氏长出了一口气,缩着的脖子也挺直了几分。
幸好不是姜可意,也不是姜家其他人。
不过这黑丫头更邪门,还是少沾染。
多少人想往姜家人跟前凑呢,可是姜可意偏偏让黑丫头跟着她去做生意。
也不知道黑丫头给她灌了多少迷魂汤。
“想起来家里还有一盆衣服没洗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唐氏把棉线团了团,把针扎在正纳的鞋底上,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趁徐倩发难前赶忙找了个借口溜了。
“看我这脑子糊涂了,当家的让我去老屋那边借个木桶呢,我得赶紧过去了。”
“等等我,我和你同去,顺便问问婶子个事。”
唐氏都溜了,其他人怎会继续停留。
徐倩闷头到了田里,料理起地里的活来了。
“别顾着一个劲拔,小心伤了庄稼。”
和她家地紧挨的是徐大河家的田。
徐大河一大早就来地里了,这会子他揉了揉酸痛的腰,就瞅见隔壁地里徐倩拔草的架势,好像有深仇大恨一般。
作为种了一辈子田的庄稼汉,他一看徐倩的架势就忍不住出言提醒。
徐倩放缓了动作:“晓得了,二爷爷。”
徐大河把锄头上沾的泥巴用地头长得野草杆子刮了刮,又把草鞋脱下来抖了抖:“你这田要好好打理,本来就是薄田,没有积肥,往年你勤勉,才够你和大嫂子糊口。今年风调雨顺的,更不应该偷懒。”
徐倩虽是个丫头,但是力气大,往年庄稼种的比村子里不少男人都好。
在种地这事上,比他家里几个小子都开窍。
可今年,好些时日都没见到她了。
有同村人扛着锄头从地头路过的揶揄道:“徐伯,您恐怕还不晓得吧,您这侄孙女不得了啊,现在哪还用得着干这地里的活。她可是跟着姜家去县里做生意呢。您呀,就别操这闲心了。”
徐大河活了一辈子了,哪里听不懂话里的意味,他没有理会,只是淡淡说道:“总归,庄稼,田地才是咱们的本。别忘了。”
徐倩点了点头,其实她更喜欢和田地打交道。
田里的庄稼,地里的蚯蚓都不会嫌弃她,辱骂她。
她精心伺候庄稼,甚至比村里有些人家的收成还好呢。
不过她知道阿意的用心,她也想多攒点钱。
有了钱,可以带阿奶瞧大夫,阿奶夜里总是咳嗽,害怕她担心,甚至捂着嘴巴。
还有家里的屋顶必须得收拾一番,这样下雨天就不用拿着盆、木桶在家里一直接雨。
“我说黑丫头,姜家一天给你多少工钱啊?”
徐倩没有应声,她把拔下来的草捆成一堆,准备一会拎回家,在院子里晾晒干后,还可以用来生火做饭。
以前别人看见她,恨不得绕道走。
有的人是避开了,有的人甚至骂骂咧咧地,让她少出来,省的谁碰见她谁倒霉。
这段时间,她明显感觉到村里找她搭话的人多了。
有的是想去阿意家里做工,有的则是不怀好意。
甚至想把自己扔井里的爹,都到小院里找她套话,想知道姜家做生意有什么绝招。
话还没说几句,就让奶奶用扫帚赶了出去。
“这么多年,他就当咱婆孙俩死了一般,不闻不问。这会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老娘和亲闺女。他心里那盘算谁不知道啊,真把人都当成傻子了了。”
徐婆子又叮咛徐倩:“别听他忽悠你,这会演什么慈父,早八百年干什么去了。”
徐倩没有吭声,但是点了点头。
爹娘和离后,都各自再找了人,没想过当初她那么一个小娃娃要怎么活下去,是呢,他们都盼着她死呢!
娘走后,徐倩就再未见过她了。
她长什么模样她已经都忘了,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
爹打她时,娘就插手站在一边看着,有时不解气,她自个还会一起动手,掐她,拧她。
村里其他孩子都有阿娘,他们的阿娘都会柔柔地抱着他们,可她从来不知道被阿娘抱着是什么感觉。
后来爹也娶了后娘,他们有了好几个孩子,她远远看见过爹把妹妹举过头顶,架在自个的肩膀上,高兴地跑来跑去。
原来爹不是不喜欢女孩,只是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