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被他身后的董婉儿看在眼里!
在她因为震惊而睁大的双眸中,箭镞就要脱手。
随着弓弦松动的声音,她猛地一打马,马如离弦之箭飞奔了出去。
在迷蒙的雨中,她如一只振翅而飞的彩蝶,又如一只向往温暖的飞蛾,扑向火焰。
靖王――
“好吧。”慕容安岳把晶莹如雪片的剑身递到她的掌心,“代替我指挥……这一战……”
只闻“咄咄”之声,几枝利箭射穿了窗户,落在他们身侧。
紧接着,外面有无数枝利箭射在窗户上,门上。
箭雨!
在自己的人生旅途,选择了多少错误?
她在中箭的一刹那――恨自己,没有接受教训。
身体摔落马下,眼前是一片昏蒙的天空,大颗大颗的雨滴滴落在脸上。
在昏迷前,她最后的意识是寒冷。
一箭射出,在这迷蒙的雨中人影难辨,心头大患就此毙命,皇帝松了一口气。什么慧献太妃,什么先皇御旨!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忽听众人惊喊,他向骚乱之处望去,见一人已经中箭落马。
欧阳霆嘴边露出一丝笑意,马上笑意就凝固了。不对!那不是他。皇帝看见靖王立马在雨中,也在回头后望。
中箭的是?!
只见董婉儿躺在满是雨水的地上,身下一滩殷红。
欧阳霆大骇!
“皇上,娘娘不小心跑到前面去,挡住了皇上手中的箭。”一个侍董说。
“废话!难道朕不知道吗?”他下马,一把抱起她来,面色因为恐惧和震惊而变得雪白。
“御医呢?!”皇帝大喝,“快传御医。”
“皇上,御医在船上。”
“快去传!”
“是。”侍董打马飞奔而去。
慕容安岳忽然开口,带着一份从容和冷静,“皇上,让臣来救她。”
“你?!”
“臣可以救她,请皇上让开!”语气中自有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皇帝看了他一眼,咬牙说:“靖王,你自己说的能救!”
“让开!”靖王也毫不客气,一把从皇帝怀中抢过人来,见眼前的人,脸色苍白,一枝铁箭斜斜穿过后背,直从前胸穿过来。
“她伤的重不重?”关心则乱,欧阳霆居然问了一句废话。
靖王的目光森冷而威严,“皇上,臣要治伤救人,请所有人退后。”
皇帝看他一眼,挥手命人退后。
靖王以手贴在董婉儿的后背上,慢慢输入真气,半晌,他的头顶升起淡淡白雾。而董婉儿的身子轻微颤动了一下,慕容安岳再次输入内力,忽然,只听啵的一声!铁箭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直直地飞了出去。
董婉儿身子向后摔倒,被靖王扶住,迅速点了她几处止血的穴位,让血流势暂缓。
靖王露出一丝笑意,“无妨,她会没事了。”说着,只觉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吐得青草上一片殷红,又迅速被雨水冲刷开去。
“主人,你不能再使力气了,让我来!”一个身穿淡红色衣服的女子扶住了靖王。
靖王果然站不起来,只说:“你快给她包扎!”
“剩下的事交给我就是。”鹂音打开身上的行囊,迅速给董婉儿包扎伤口。
欧阳霆看着,忽然说:“靖王随身侍女身上都带着治伤的物件,有备而无患,厉害。”
靖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但及不上皇上的那一箭,好准的箭法!”
欧阳霆听了,居然没有发作。
剧痛、寒冷!
但,无论身上多么冷,手却是热的。
耳边总有人在呼唤,不要走!不许离开。
她睁开眼睛,触目是帝王关切却带着恼怒的目光,见董婉儿苏醒,他看上去像是立即松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说:“朕立刻下旨,加封你为华懿贵妃!”
“……”
“你不知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朕多么怕你再也醒不过来,所以决定立刻加封。”
她微弱地说:“我能不答应吗?”
“不能!”
那好,你就封吧。她想。
忽然有人高声禀告:“慧献太妃到!”
只见贺兰青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朱红的盒子,对欧阳霆说:“皇上,这是可以使人回生的妙药,正适合皇妃服用。”
欧阳霆且不接那盒子,“太妃,朕知道靖王也受了内伤,需要服用妙药。”
贺兰青兰谦恭地答:“皇上,灵药应当先献给皇妃,靖王再尊贵,也越不过皇妃去。”
欧阳霆暗自点头,接过盒子。贺兰青兰说:“皇上不放心的话,本宫可以先试药。”
“不必!”皇帝说:“朕知道你不敢做假。”
看着他亲自喂她服药。贺兰青兰,也就是慧献太妃自始至终都谦恭地站在那里,半低着头,与平日判若两人。
“谢太妃赐药。”皇帝回头说了一句。
“岂敢当一个谢字?”慧献太妃再拜,退出房门。
帝王看着她面色渐渐恢复红润,不再是那种苍白,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一箭,是朕射的。”
“知道。”
“如果你不再醒来,那该怎么办?”
你是我的――情、所钟。
心跳的尽头,是无知觉、无爱的荒原吧?所以,趁着有知觉的时候,来爱你。
慧献太妃出了舱房,正遇见鹂音端着药走过来。
“你家主人怎么样?”
鹂音见问,站住回答:“他睡了刚醒。”
“本宫去看看他。”
慕容安岳正半躺在床上看书,见她和鹂音进来,欠身叫了一声:“太妃。”
“殿下,想和你谈谈旧事。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没事。”
“当年王朝初建的时候,贺兰家族的势力本比所有人都强。”太妃不露声色地说,目光却没有放过对面那人温润如玉的面容。
这面貌,是贺兰家族的标志性容颜啊。你可知,你本身流的是贺兰族姓的血液?
“殿下,还记得本宫给你的金麒麟吗?”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不太记得了。”靖王本身的记忆一时无法完全理清楚,江渲易随口说了一句。
慧献太妃愣了一下,忽然双眼射出冷厉的光芒。“你再想一想!”
这一声,不亚于金钟鼍鼓。
慧献太妃盯着他,半晌没动。
鹂音上前打破了僵局,“太妃,我家主人还需要休息。”
“好,下次再来拜访。”慧献太妃长袖一摆,转身出去了。
“主人,这位太妃太过高深莫测,以后少和她接触才是。”鹂音说。
“那是她来找我的,躲也躲不过。”江渲易淡淡说了一句。好在还保留了原来这个身体的智慧和武功,不至于太被动。
忽然,他们听见外面传来器物摔在地上的声音。
而且,越来越多的摔碎器物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
“鹂音,你出去看看。”
“是。”
鹂音顺着长长的穿廊走过去,只听欧阳霆愤怒的声音:“你们这群废物!做的东西,皇妃全不吃,统统拉出去砍了!”
伴随着一片皇上饶命的声音,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来,“没他们什么事,我吃……”
鹂音走到门边,见皇帝扶住董婉儿的身体,“不用勉强吃,你明明就不想吃。”
“不吃,你别杀他们。”
“好,朕不杀。”
鹂音看了,转身回到舱房里,对靖王说:“主人,是皇妃不想吃东西,皇上在生御厨的气。”
“不想吃?”靖王一下子抬起头来。
“是啊。”
“让我去看看。”见他艰难地起身,鹂音连忙上前去扶,“你身体还没好。”
“我死不了。”他起身。
他来到舱房门外,看见董婉儿脸色苍白,半躺在皇帝身上,身边的案子上摆了各式各样的粥菜。
“靖王,你来干什么?”皇帝先发现了他。
“皇上,臣听说娘娘不想吃东西,臣会做一样点心,可以试试看。”
“你还会做点心?”欧阳霆显得很意外。
“会做。”
他做的是泡芙,也就是puff。是一种源自意大利的甜食。
她曾对他说:我喜欢你,是因为你会做泡芙,而这道甜点最难做,而我最喜欢吃。
他笑:原来你是为了它,才喜欢我的呀?
鹂音找来食物材料,奶油、香草、抹茶……他慢慢地做,用心地做。
每个puff都撒着“雪白”的糖霜,咬一口,奶油从“酥脆”的面皮里涌出来,凉凉的、浓浓的,让人唇齿留香,使人回味良久。
当这道点心送上去的时候,董婉儿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望向眼前的男子,那目光似乎在问:你是谁?
“靖王做的点心叫什么名字?”董婉儿问。
“这点心的名字叫泡芙。”
董婉儿双眸中有着震惊,“靖王家乡是哪里?”
靖王正要说话,却被欧阳霆制止住,“皇妃需要休息。你且退下吧。”
靖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退下了。
董婉儿看着面前的帝王,知道他又开始不对劲儿了,主动解释,“这道点心,是我以前喜欢吃的,所以多问了一句。”
“朕几时不让你和别人说话了?”
嗯?这么大方?这可不像他的作风呀。
“吃啊!朕看你喜欢吃。”说着,他把装泡芙的面粉花篮送到她面前。
嗯,她慢慢吃,珍惜地吃。
“看来靖王还一时杀不得,杀了他,谁给你做点心呢?”忽然听见皇帝说了一句。
听了这一句,董婉儿哭笑不得,“我没办法能懂得你。”
欧阳霆手臂松松围绕住她,“快点儿好起来。”
“好。”她应承着。
看着眼前的脸凑近,她连忙推拒,“我有伤!”
“知道。”他的唇扫过她的耳际,“所以你要快些好起来!”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她皱眉问。
“因为,你以前曾经对付过朕,所以朕不会容情。”
原来如此!原来你是为了报复。
果然皇家富贵逼人,珍稀的药就像烂泥一样毫不顾惜地往她伤口上抹,一天必有补药,让她精神想不好也不行。
再加上皇帝怕船身震动引发她的伤势,命令把船靠在岸边不动,一歇就是十几天。
看她伤势渐渐好转,欧阳霆的脸色也变好了。
这天,他走进来,拿出一个黄金盒子,啪的一声打开,里面有一条红绿蓝白四色宝石穿成的项链,闪着光华。
“这项链怎么样啊?”他问。
“不错。”
“那就戴上吧。”他把项链给她戴在颈中,左看右看,说:“好看!”
忽然有侍董来报,有机密事情,请皇上立刻出去。欧阳霆匆匆出去了。
董婉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想起来走一走。
这时候是中午,寂无人声。她沿着穿廊走着,走到船舷上。由于她受伤,对她的看守也懈怠了,现在她的伤势好转,伺候的人都偷懒去睡午觉了。于是,董婉儿一个人走到甲板上来。
她靠着船舷看远处青绿色的树林,心里盘算着:是现在就走,还是再等几天?
她看见船舷处也站着一个人,静静地默立,后面是岸边碧绿的柳树,翠莹莹的一团朦胧清浅的光雾中,靖王秀雅的面庞噙着一丝笑,向她看过来。
他眉心舒展,叫了一声:“蝶。”那微笑带着温暖、清新的气息随着吹过来的风拥住了她。
“你是?”
董婉儿看着他,像是顿时被闪电击中了,眼前所见――如同墨绿的潭里倒映出来的脸,那是天外飞来的容颜,那个声音,那张脸,在她面前清晰无比。
“我想你想的好苦!”声音痛楚。
“你也来了?你怎么来的?”
“因为想你,所以我就来了!”
于是,两人再无言语,情人之间无需多言,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明白彼此。
“怎么走?!”她脸上浮现出决然的神情来。
他也突然松手,自知这时是要紧关头,极力稳定住了情绪。忽然目光落在她颈中的宝石项链上。
“这项链可是价值连城啊!”每一颗宝石都是未经琢磨的纯宝石,要放在现代都是博物馆级别的。
董婉儿一把拽了下来,远远地一扔,仿佛是一声叹息,是宝石项链落入水里的声音。
“帝王的宠爱你不在乎?”他似乎有些惊讶。
“什么宠爱?是禁锢。”
江渲易忽然叹息一声。
“你叹息什么?”她问。
“我为那条项链叹息,它所托非人啊!”
她颦眉,“你是在嘲笑我吗?”
“不是。”江渲易说:“我带你走!”
只一句话,就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现在就走!”她说。
江渲易左右看看,说:“现在也是个时机。”
“你的侍女呢?她怎么办?”董婉儿想起了鹂音。
“来不及叫上她了。而且她为人机警沉稳,自己能够脱身的。”
董婉儿握住他的手,“那么我们现在就走!”
“你们这么走,怎么能走得了?”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人吃了一惊,一起回身,见慧献太妃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莫测的笑容。
“太妃!”江渲易慢慢接近她。刚才太激动了,居然让她潜近身边都不知道。这个女人,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