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过脸,袖口下的双手已捏紧,皇宫之内竟然还会有这般不堪入目之相。
不过,为什么这些宫女会不认得我?
就算一些宫女不认得我的长相,但从我的发饰和穿着也能看出身份,不是吗?
“她是朕的皇后。”
“皇后?哇,好漂亮的皇后啊,皇上你有这么漂亮的妻子,怎么还来艳品楼找我们呀。”
‘艳品楼’?脑海里一闪而过什么,四年前,我与殷玉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艳品楼。
这些女子,她们是青楼女子?
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俊颜,堂堂帝王竟然将青楼女子带入了宫中?
“朕的皇后很好看吗?”他笑着问,笑得好不开心,可自进入这人圃来却没再看我一眼。
“好看呀,皇上的女人哪个不是美人呀。”女子醉酒之下的笑容充满了妩媚,只那一双眸子就没有半分醉意,而是闪着挑畔与忌妒的光芒。
这目光?‘青姐’二字突然从记忆深处跳出。
是她,艳品楼面前那个冤枉我撞了她的女子。
竟然会是她……
“看来,皇后娘娘已然想起民女了。”青姐吃吃一笑,身子更往殷玉怀里靠,声音软如棉絮:“民女可是在第一眼时就认出皇后娘娘正是四年前那天的那名闺秀了。”
“你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殷玉挑高眉,与青姐说着话。
“可不,就算再过个十年,妾身也是不会忘的,那天,妾身可是和皇上一同戏耍了皇后娘娘呢。”青姐笑得连肩都在动。
“确是好玩。”殷玉也跟着笑起来,仿佛那段回忆对他来说有多愉悦似的。
心中一陈寒凉,这就是我所嫁的人……妻子被别人嘲弄,他非旦不帮,还一起与他人嘲笑戏耍了妻子。
对他早已失望,更没有奢望过什么,可此刻,还是会有心痛的感觉。
心痛自己所嫁非人,心痛一辈子沦葬于这样的皇宫。
“臣妾有些累了,先告退了。”施了礼,不待他说些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没料那青姐一个箭步拦在了我面前,妖艳的盯着我看,目光中的嘲讽越来越浓:“皇后娘娘怎么就这么走了呢?皇上方才不是让你来一起玩吗?”
没有看她一眼,就要绕过她。
她伸出一手又拦在我面前,笑看向殷玉:“皇上,您方才不是说要和皇后娘娘一起玩吗?皇后娘娘可要走了。”
早已与另几名女子玩乐在一起的殷玉这才将目光望向了我。
浑身打了个寒颤,只因他目光里闪过的玩劣,就听得他兴奋的说:“皇后若来玩,一定特别有意思,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皇后换件衣裳。”
“什么?”无法相信听到了什么。
望着朝我逼近的众女子,我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上藤墙,无路可退。
“不要过来。”我朝她们喊。
青姐笑得极冷:“这可是皇上吩咐的,我们不敢违背呀。”说完,从身边的女子手中拿过一件衣杉,在面前摊开,嘻笑说:“皇后娘娘请看,这件衣裳可喜欢?”
这是衣裳吗?根本就是破布。
不,绝不在此受她们这般的戏弄。
皇后之尊,就算想过平静平凡的生活,也不该是这样被别人欺负的。
脑海里闪过无数摆脱的方法。
一咬牙,就在她们的手要碰上我时,挺直了腰杆,一把挥开了她们走向殷玉。
望着缠在他身边的几名女子,学着惠妃的清傲模样说:“还不让开。”
帝王,拥有能容纳三千佳丽的后宫,为何要去外面寻花问柳?只要细想,答案呼之欲出。
千律一篇的后宫手段,让他觉着无聊了吧。
“我们为什么要让开呀。”几名女子挑畔的望着我。
“因为我是皇后。”挺直了背,傲慢的说。
殷玉眼底的顽劣兴奋渐渐消失,显然是失去了兴致。
没等那几名女子说什么,我扑进了她怀里,学着丽妃娇滴滴的声音说:“皇上,要臣妾陪你玩可以,不过你要先答应臣妾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他的声音无趣至极。
“臣妾有个弟弟,至今还未有官位,臣妾恳请皇上赐弟弟一个官位。听说吏部文选司下还有缺位的,臣妾请皇上将弟弟安置在那里吧。”
“行啊。”他答应得没有半丝犹豫。
反而是我愣了下,没有料到他会答应:“皇上可知道文选司里是做什么的?”
“朕并不清楚,不过既然朕答应你了,皇后可以开始跳舞了吧?”
“跳舞?”
殷玉点点头,清澈漆黑的目光又变得兴奋。
“皇上可知道文选司是负责选拔官员的,凡是朝廷官员都从会从那儿选出来。”职位之重要可以想像,他却这般轻易的答应了我。
做为一国之君怎可以……
是啊,这个少年君主几乎不上朝,又岂会知道官位的重要性?
是我想错了,以为要个官职会让他生厌,他若有这样的想法,又怎会是个终日沉迷于女色的昏君?
“朕现在要看皇后跳舞,你们都站着做什么?还不快伺候皇后穿衣。”殷玉一开口,站在一边的女子立马走过来。
“慢着,”尽管心底有说不出的灰暗,可不得不强颜欢笑,装出清傲模样:“皇上,臣妾皇后之尊怎能与青楼女子共舞?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除非皇上把这些女子都赶出宫外。”
“皇上。”青姐和那些女子一听我这话,纷纷贴到殷玉身边,撒娇着:“我们可是来给您排遣寂寞的,您要是赶我们离开,下次我们就再也不进宫了。”
“荒唐,你们算什么东西,皇上根本不会来在乎你们。”我假装气得朝她们说喝。
青姐朝我一昂鼻,挑畔之意更浓:“皇上,皇后好凶啊,我们好害怕呢。”
“是啊是啊。”
“皇上。”我跺着脚,气急败坏的道:“你不是要看臣妾跳舞吗?还不快赶她们出宫。”
“好啊。”殷玉笑弧微扬,竟然拍起手来。
“皇上,你方才不是要看臣妾跳舞吗?”我冲至他面前。
“皇后先行退下吧,朕改日再去看皇后跳舞好了。”他朝我挥挥手,注意力已全然在那青姐身上了。
这自然是随了我的意,当见到青姐那副胜利的神情时,我回以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这样的争胜有意思吗?
一走出花圃,对着明净的天空轻吐了吐气。
对于方才自己所做的事,汗颜之即,又是苦笑,更有着说不出来的苦涩。
不过,殷玉对我,是越来越没兴趣了吧。
也算是一种收获。
“花圃里面的事,太后和惠妃她们知道吗?”问紧随在身后的宫女。
宫女点点头。
“太后什么也没说?”觉着不可思议。
“说了,可没用,皇上压根就不听。丽妃等几位娘娘也吵过,反被那些女子气哭了。”
“是吗?”那个青姐确是有这样的本事。
“后来,太后也就随了皇上,娘娘放心,那些女子走动的范围就只能在那个花圃里面。”
我有什么好放心不放心的呢?哎――
“回宫吧。”这么一闹,也就没了赏花的心情。
皇宫的宫道都极长,极宽。
蔚蓝的天,洁白的地砖相互辉印着,空旷之中又给人一种精致之美。
缓慢的走着,心情并不觉得如何的好。
每次出来,身后总会有十几名宫女跟着,可在她们之中,并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
只有小洛跟我最亲近,但这会她还在那边赏着花呢。
“臣唐澜天叩见皇后娘娘。”温和的声音在一侧响起。
转身,就见一着官服的男子朝我施了礼,二十五六的年纪,肤色白晰,长相斯文,动与静之间沉稳而内敛,说话时那眸子像是染了暖色,让人觉着亲近。
“你是?”
“微臣领内阁学士兼左右侍郎职,恩师正是华相爷。”
爹爹的门生?
爹爹生门可说遍布朝野,我仅仅见过其中几人而已。
内阁学士是从二品,左右侍郎则是皇上身边的亲近人,能随时进出宫中。
含笑点点头。
“娘娘已认不出臣了吧。”唐澜天温润的目光闪过失落。
我一愣:“我们见过面吗?”
这样随和的男子若见过,我定会记得,搜寻脑海,并没什么印象。
“是,四年前。”唐澜天温和一笑:“娘娘还尝过臣亲手做的糖葫芦呢。”
四年前,糖葫芦……四年来,我只吃过一次糖葫芦,望着这张白净秀气的面庞,惊呼:“你是那天卖我糖葫芦的人。”
“娘娘终于记起来了。”他笑,笑起来有一种亲和力。
很意外,实在太意外了,四年前的事,我虽记着,但卖我糖葫芦人的面孔却早已忘却,只记得那一天被二名身着乞丐衣裳的男子强行带离,来到闹市见到有人在卖糖葫芦,一时激动,未等掏钱就将糖葫芦已塞进了嘴里……谁又会料到当年仅仅是卖糖葫芦的小贩会成为从二品的官员呢?
一时,相视而笑,也就觉着不陌生了。
“大人这是去哪里?”我笑问。
“奉太后之命请皇上去御书房批阅折子。”
“皇上在御花园赏花,大人还是晚些去为好。”不想为殷玉掩饰什么,可讲这话时还是低别过了脸,唐澜天虽是臣子,但有这样的君王,还是会有些的轻视吧。
他是我夫君,夫妻荣辱与共,再怎么的不在乎,也不想在别人眼底看到对他的轻视和鄙唾。
“是。娘娘刚从御花园出来吗?”
淡淡笑了笑,只道:“唐大人是什么时候成为爹爹的门生的?”
“三年前投入恩师门下,幸得恩师厚爱,微臣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这三年来,微臣也去过恩师家几次,有二次还看到了娘娘。”
“是吗?”
“那时的娘娘看起来很不开心。”说这话时,唐澜天的目光黯淡了许些。
“呵,我该回宫了。”心底却叹息,大婚前的那几年,爹爹从未注意到我的心情,可一个外人却细心的发现了。
“微臣恭送娘娘。”
当小洛从御花园回来时,手上拿了几束醉酒芙蓉和金蝶兰。
“小姐,我回来了。”她匆匆看了我一眼,就进偏殿拿了个花壶插花。
一会,又将花壶放到了寝宫内。
随意翻着手中的书页,心思却无法集中,想起方才的事,脑海里乱糟糟的。
只好起身望向窗外,对着蓝天白云出神。
“小洛,什么时辰了?”轻声问了问。
好半响,没人回应。
“小洛?”侧目,就见小洛对着花壶中的花儿发呆,清秀的面庞满是怅然。
“小洛,看花看傻了?”刚走近她,一陈浓郁的脂粉味迎面扑来。
这香味,我在那些艳品楼女子身上闻到过。
小洛进去过那花圃吗?
正要问,却见小洛腰上的带子系得极为松垮,系得也不若往常那般整洁好看,仿佛是急忙之下系的。
“小,小姐?”对于我的走近,小洛吓了一跳,慌张的说:“没,没啊。”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没,没有,小姐,这花好看吗?”
“挺好看的,你今天是怎么了,腰带也没系好。”
低头见到腰带的刹那,小洛显得更为慌乱,说了句:“奴婢马上去换件衣裳。”说完,匆匆出了寝宫。
疑惑的望着小洛的离去,只是让她系下腰带,为什么要换衣服呢?
连着七天,殷玉都没来锦华宫。
却能时时从宫女那里听到他的荒唐事情。
七天来,宫女嘴中说的最多的便是计采嫔。
七天的时间,有三天殷玉翻了计采嫔的牌子。
其余的日子,天天与宫女们玩在一起。
我并不想去打听他的事,但宫女私下说的话总是会传入耳中。
这些天来,除了去向太后请安外,我并未出过锦华宫,就连请安也是趁丽妃她们不在时去的。
这样的清静在第八天丽妃和惠妃的到来时,被打破。
“皇后娘娘,你就一点都不在乎?那计采嫔可是天天霸占着皇上不放。”丽妃气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见我什么也不说,干脆直站到我面前,拿她圆滚滚的眸子瞪着我。
“我也没有办法啊。”柔弱的笑笑。
“皇后娘娘,上次计采嫔对你大不敬,你下令棍责三十,可没想她竟哭到皇上面前去了,这摆明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若不给她点颜色,总有一天她会骑到你头上去的。”惠妃的面容冷,声音也冷,唯独眸子底下的怒气泄露了她心中的所想。
棍责三十明明是她下的令,这会却说到我头上,她真当我是个懦弱至极的人了,看来自己装得还挺成功呀。
在心中摇摇头,弱弱的说:“我了解自己,是争不过别人的,还不如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好。”
“你,你怎么这么窝囊呢。”丽妃跺着脚,一副不爽模样。
“你真是这么想的?”惠妃满脸狐疑,极为不信。
点点头,满脸惭愧:“以后宫中的事就请二位妹妹帮母后分担吧,我,我怕自己应付不过来。”
“没问题。”丽妃爽快答应,声音一改方才的气愤,高兴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