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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可逼中宫位,古往今来多心碎。未成红颜已祸水,白玉宫前把人摧。放肆!”兰陵王一掌拍在龙案上,震得满案笔墨宣纸跳起一丈再落下,碎的碎,散的散。

“吾王恕罪!”老臣子乃邱少府,为官三十载,第一次见王如此盛怒,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恕罪?敢问卿家何罪之有啊?”兰陵王斜睨着他,一双眼似要喷出火来。

“臣……臣……不该……呃……”断断续续没敢说完一句话,这邱少府便已昏厥在地,不省人事。

整个大殿此时静悄悄的,无人敢为邱少府宣太医,也无人敢进言一句,个个为求自保,鸦雀无声。

“怎么?此事竟无人再敢言一句么?”兰陵王咬牙切齿地看着一众大臣心中有难言痛楚。

宰相赏寅踏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说:“吾王英明!此等无知小辈,不过用一首酸诗便想污蔑我天家妃子、公主,实在愚蠢至极。臣请吾王准奏臣等将此鼠辈之人缉拿归来、严惩不贷!”

“嗯!”此时兰陵王才稍稍顺了口气,衣袖挥了挥,众卿家散朝。

倾心殿内,一三岁小儿昂首踱步,双手背负其后,于其母面前吟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清脆的童声被一声“皇上驾到――”生生打断。

兰陵王几步跨入殿内,带来一阵旋风扫落了花瓶里将养着的几株筱花。

“儿臣参见父王。”

“臣妾参见皇上。”

母女二人见状,立马请安。兰陵王很少在紫宸宫发火,而这通火着实让这对母女生生吃了一惊。

见到两张娇美又惶恐的脸,兰陵王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之中把前朝的情绪带进了后宫,带进了他最为珍视的地方。心头突然一痛,双手赶紧一手扶一个,让她们起身。

“是谁惹了父王不高兴吗?”那三岁小儿正是钰公主无疑,她双手趴在兰陵王的大腿上,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她的父王,一头刘海因昂着头儿微微向后散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呵呵。”兰陵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着说,“只要见到朕的钰儿,所有的不高兴便烟消云散了。”

“真的吗?”钰公主欢欣雀跃地跳了起来,一个转身扑到母亲的怀里,半撒娇地蹭着母亲的裙摆问道,“母妃,您听见了吗?父王最喜欢的,还是钰儿!”

皇贵妃双手拉着扑到身上的女儿,脸上始终带着盈盈的笑意,由始至终,一份不增,也一分不减,“钰儿怎忘了母妃的教训了?”

听到母亲的话,钰公主才猛地站起身,挺直了腰背,刚刚撒娇时的欢快一下烟消云散,只剩下一脸矜持样,十足一个公主该有的高贵样子。

“爱妃可别太过严格了。”兰陵王伸手去抱起钰公主,笑问道,“刚听到你在背书,背的什么书?”

“是先生教的《大学》。”钰公主骄傲地在父王面前扬了扬手指,“先生说儿臣天资聪颖,三岁能诵文呢。”

“你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么?”兰陵王宠溺地看着她问。

“嗯……一国要强盛则需民为上,君为轻。一国之主,若得民心,则无需强兵也必所向披靡。”钰公主振振有词道。

“民心,民心……这些贱民,只会知道一日不作乱,则天下不太平!”兰陵王忽又想起今日朝堂之上的事,轻轻放下钰公主,一脸愤慨。

“父王可是为了有人说儿臣是祸水之事而生气?”钰公主扯着兰陵王的衣袂,一双眼睛祈求着父王能低头看一眼仍然矮小不及父王腰身的她。

“嗯……这些贱民,根本就不了解你的好!他们又如何能体味一个三岁小儿说出民为上,君为轻的话来?如若他们知道,又如何能作出祸水这样的诗来?!”兰陵王心疼地看着钰公主,复又看了看同样受贬的爱妃,心中万般莫奈何,一下难以自抑。

“父王,儿臣不恼。”钰公主缓缓说来,“儿臣认为,这位作诗的人,乃一面明镜。若非他有作《祸水》一诗,父王和儿臣必至始至终都不会知道原来白玉宫已劳民伤财至民愤的程度。如果不适可而止,则民心必失,国家必乱矣。所幸,我们所知为时尚早。”

兰陵王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女儿,一时间心内波涛汹涌,百感交集,一颗心疼至最疼,疼到无以复加。他抹了一把眼泪,半蹲在钰公主面前,狠狠地把她拥入怀里,昂首对皇贵妃道:“我儿如此聪慧,实可惜了是女儿身,不然,便是这偌大的国家,我也交得下给她!”

“皇上……”皇贵妃眼中盈盈有泪,本来作为母亲听得这样的赞扬,必应欣喜万分,可是她却惶恐得双膝跪地,匍匐于兰陵王面前。

“爱妃这是?”兰陵王赶紧扶她起来,不解她为何如此行径。

“臣妾恳请皇上停止白玉宫的一切,恳请皇上看在钰儿的份上,放过那作诗的人……”皇贵妃怎么也不愿起来,低头俯身于地,给兰陵王行了个大礼。

兰陵王才伸出的手定定地停在了半空,脸上净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爱妃,你怎么可以如此抹杀了朕对你以及对钰儿的爱?!你让朕,情何以堪啊!”

他挺直了腰身,第一次用凌厉的眼光看着地上的女子,这个占据了他全部的情与爱的女子,今日却同那些蚁民草芥一般见识,她的话语,生生地割开了他的心脏,让他一下子痛得不能呼吸。

“皇上……”第一次,这是第一次皇贵妃如此地卑微,可是皇上他,却似乎一点都不能明白她的心意,她这有哪里是抹杀了他对她们的爱呢?

可是这深宫之中,这千秋百世之间,根本容不下一个专宠如此的她。如果仅仅是她自己便罢了,可是偏偏还有她心头的宝贝,她的心肝儿――钰公主。她不能让女儿跟自己一样,在无知之中被推上风头浪尖。自古红颜多薄命,她只希望她的女儿可以长命百岁,哪怕只是平平凡凡一辈子。

兰陵王的宠溺,白玉宫的奢靡,显然已经打碎了她这个简单的愿望,三年,她酝酿了三年的情绪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倾泻出来。为了保护女儿,即便从此失了宠,她也在所不惜了……

“你……”兰陵王龙指一伸,只因为生气,所以战栗,因为心中莫大的苦楚淹没了他正常思考的理智。再也不愿意看一眼地上的女子,他第一次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紫宸宫。

“皇上摆驾回宫――”随行的宫人非常识趣地跟在其后,他回头得意地开了一眼越来越远的紫宸宫,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说不定啊,过了今夜,这紫宸宫便要生生成为一个冷宫,里面娇宠七年的皇贵妃从此失了势,那他便可……嘿嘿,想起可能的赏赐,他高兴地掰着手指头悄悄地数着。

“母妃……”钰公主踏着小碎步轻轻扑到皇贵妃的身边,一双小手捧起母亲的脸庞,那精致的娇容此刻已被泪水冲刷了一遍,看得小人儿心头压着难以言喻的滋味,“母妃,儿臣已经遵照了母妃教的去说了,可是为什么父皇那么生气啊?”小人儿严重也闪烁着欲滴的泪珠,诚恳地望着她的母亲,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钰儿已经做得很好了,父皇不是在生钰儿的气,你父皇只是还没有想明白而已。”皇贵妃坐起身子,把女儿揽至胸前,用脸庞轻轻摩挲着小人儿的肩膀。

“他总用一天会想明白的。”半晌,她轻轻呢喃了一句,似说给钰公主听,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当夜,有圣旨传至白玉宫工地,一切工序立即停止。

翌日早朝,赏宰相凑请陛下曰,作诗之人已被缉拿,现已压至刑部大牢听候发落。而兰陵王只恹恹地听着一切朝事,一整天都不发一语。一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皆没了主意。

不消几日,从皇宫里传出继续修建白玉宫的消息,只是兰陵王有令,除了已经使用的无暇白玉之外,不再增加任何奢侈品,并,参与修建的工人家庭减免一切赋税。因一首诗入狱的酸诗人在也在颁旨当日被释放,此举惹得一朝忠臣无不唏嘘,黎民百姓皆叹王不是一个毫无人情味的王。

兰陵王此举,赢得了大义,也赢得了深情,此前在民众心里的黑影一宿之间全无了踪影。

赏宰相则所有所思地看着宫内重重宫阙,心里早已有了计较。

冷落了几日的紫宸宫如今因着王的恩旨又重新热闹起来,宫人们欢天喜地地干活,为跟了个有前途的好主子而满心欢喜。

钰公主瞧着欢快的人们,复又看了看满脸忧思的母亲,不禁问道,“母妃难道不高兴吗?父王已经按照母妃的心意去做了……”

“本欲无争何须争?唉……”皇贵妃低叹了一口气,看着一脸稚气的女儿,心里的疼痛更加深了几分,“只是,本宫的不争,或许只会给你带了更多的痛苦。”她紧紧地抱着女儿,心里巴望着,孩子快点长大吧,快点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母妃,我刚才瞧见长公主在御花园里玩秋千,儿臣可以出去玩吗?”钰公主扯了扯母亲的裙袂,满脸的央求。

“去罢,本宫也乏了。”说罢,皇贵妃便回至内殿休息去了。

钰公主及一陪同宫女提着绣花小裙摆,满心欢喜地小跑到秋千架之前,她恭敬地向长公主行了个礼,问道,“不知道姐姐是否愿意与钰一起玩?”

长公主用眼角看了一眼不及她肩膀高的人儿,心里满是不屑,嘴角却早已堆满了笑意,她轻轻走过去,伸手扶了扶钰公主,说道,“为什么不呢?”

听到这话,钰公主笑得眼睛眯着了两弯月牙儿,甜美的笑意让一旁的宫人心头都暖了起来。别的兄长与姐姐都不愿意与钰玩,只有长公主,偶尔见一面,总是愿意和钰在一起,这让钰觉得由衷地开心,比跟宫人姐姐一起玩,还要开心。

只是,钰公主的笑意,对长公主来说,不过是小儿的伎俩,她从不放在心上。

“这样吧,你小,你坐上面,我来推你。”长公主把唯一的秋千架让了出来,示意一旁的宫人扶着钰公主上秋千架。

看着那张无害的脸,长公主心里满是计较,却总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原先与舅父商量的策略,似乎已经一败涂地了,不过,她兰筱慧是谁呀,她可是这皇宫里的长公主,她或许早已经预料到不可能一次便可成功,那一举,正好做了个试探。她知道了她想要知道的一些事情。

当她的手掌接触到钰公主娇嫩的背时,一个邪恶的想法闪至脑海中,她微微一笑,用力推了推,口里嚷嚷:“坐好了啊!”眼角却瞥到越行越近的一点明黄色。

那顶皇帐要走近了,再近了……

钰公主的笑声荡漾在整个花园的上空,所有人都为之倾倒,似乎除了长公主以外,根本没有人留意到不远处发生的一切。

“钰,你玩了有一会儿了,该轮到我了!”长公主从钰公主身后转到侧前面,高声说道。她想着一个三岁小孩,玩得正起劲的时候,早就该忘记了什么叫“谦让”。

可是,她错了,钰公主自幼由皇贵妃一手教导,她又岂是一般的小孩能比得上的?

只听见她娇滴滴一声:“好!”就想着要下来,可是这时秋千已经荡得很高了,这么跳下去肯定要受伤。钰公主歪了歪头,想了想,小声对长公主问道:“姐姐可以拉我一下么?”

长公主从来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巧的人儿,居然还有一颗玲珑的心。眼看着她的计谋就要失败,在眼角瞥到兰陵王走至此处拐角前,她狠咬牙冲到了秋千架的正前方。

这一幕,不过短短一霎那时间,把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旁的宫人大惊失色地喊着:

“钰公主!”

“长公主!”

可是,谁都救不了她们。长公主被秋千架打出了几丈远,淡青色的罗裙撒开一地,她还未长足的身量在斜阳下落出一道凄美的身影。而钰公主则因为秋千撞上了长公主的惯性,又因惊慌失措,没有捉稳秋千架,整个人往后倒去,又碰上秋千回落,刚好打在了她的额头上,年幼娇嫩的她,顿时就昏厥过去了。

“钰儿!”已走至秋千架旁的兰陵王吓坏了,两个女儿同时倒地,他看了看长公主,似乎只是被打开了几丈远,因着年纪尚大一些,匍匐在地的身躯还勉强能动,但是……他心爱的钰儿,那小小的身躯就那样躺在了秋千架下面,一动不动。

他心疼极了,再也顾不得长公主的伤势,一个箭步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地上的人儿,心疼地抚摸着他的额头。一众宫人也不敢怠慢,赶紧过去扶起了尚未昏厥过去的长公主,她浑身发抖着,脸色铁青,却不知道是因为剧痛,还是伤心,抑或是愤恨。她手里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插到自己的手掌中,鲜血一点一点溢出来,可是,她只静静地盯着眼前的一幕。同样受伤的人,同样是父王的千金,可是,待遇终究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