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终究会醒。
何况这也不是梦。
耳畔的流水声,走过吊桥的轻微晃动感,鼎沸的人声。
一切是那样真实。
把杨任交给守城士兵,百夫长带着农兵回去种地。
“跟我来吧。”
守城士兵招呼一声,带着杨任进城。
杨任踏入城中。
第一感觉——陌生。
他也在新野待过,清楚新野的情况。
以前的新野是小城,城市规划说不上凌乱,也算不上有序。
现在的新野还是小城。
可道路平整,屋舍俨然。
街上行人往来匆匆,熟人见面也只简单交流几句,便各奔东西。
好像人人都很忙碌。
远处“叮叮当当”敲打声不断,显然正在建设当中。
杨任走在街上。
越往前走陌生感越强烈。
穿过宽敞的主干道,抵达新野城中央广场。
广场联通四个区域。
偶尔能看到孩童奔跑嬉戏。
欢快的嬉笑声,落入杨任的耳中。
杨任愣在原地。
完全分不清方向。
有种刚从深山里出来,第一次进入城市的无措感。
见此,士兵嘿嘿一笑。
又指着远处的房舍,言语中难掩自豪之意。
“这是军师建造的新野城,军民人人参与,我在那里搬过砖。”
能参与新野城改造。
每一位军民都与有荣焉。
不多时。
豪华府邸外。
士兵和门前护卫打招呼,“此人叫杨任,有要事求见军师,人交给你们了,我还要回去站岗。”
护卫队长点点头。
双方完成交接。
“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请示军师。”
护卫队长交代一句,又让手下看住杨任,匆匆进府通报。
一刻钟后。
队长去而复返。
带着杨任去见秦操。
穿过前厅,走过蜿蜒的廊桥,路过假山流水。
后院近在眼前。
里面传来侍女嬉笑声。
杨任心中一突。
毕竟有张卫“珠玉在前”,很难不让他想歪。
秦子御也是性情中人?
“军师在里面等你。”
队长止住步伐,立起长枪守在院门外,示意杨任进去。
怀着忐忑心情,杨任走进后院。
嬉笑声愈发清晰。
杨任低头目不斜视。
唯恐不该看的东西,被秦子御以“左脚先进门”为由,一刀咔嚓了。
慢行几步后。
恍惚间感觉前方有人影。
当即双膝跪地行礼,“罪将杨任,叩见军师中郎将。”
嬉笑声戛然而止。
后院陷入沉寂。
久久没有人回应杨任。
杨任深深埋下头,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仿佛能听到心跳声。
“抬起头来。”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杨任抬头望向声源处。
池塘边一棵桂花树。
桂花开得正盛,清幽淡雅、沁人心脾的香气飘满后院。
桂花树下。
坐着一道白色身影。
少年手持鱼竿,两名娇俏侍女侍立左右。
“滴答~”
池边惊鹿蓄满水。
竹筒倾斜下来,轻轻一磕石台,流下涓涓清流。
杨任回过神,纳头再拜,“罪将杨任,参见军师中郎将。”
秦操慵懒地望着池中鲤鱼,头也不回问了声,“你为何回来?”
当初放走杨任。
让他带杨柏脑袋,向张鲁请功求汉中移民,就没指望他回来。
杨任义正言辞回答:“末将已经投效军师,打入汉中内部,成为军师的密探,自当有始有终。”
言外之意——军师,我是你的人啊!
秦操嘴角微扬。
不由高看杨任一眼。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智慧。
“回来有何事?”秦操又问。
“汉中已被吴懿攻取,张鲁弃汉中往潼关投曹操。
临走前留下两道敕令。
第一道,告诉五斗米道信徒,荆州是乐土,让信徒来荆州。”
杨任路上不断练习说辞。
已练得炉火纯青。
先捡次要的说,然后说出重中之重第二道敕令。
“第二道更为歹毒。
末将遂谎称护卫祭酒,路上除掉祭酒夺得敕令,星夜兼程赶来。
敕令在此,请军师过目。”
杨任从怀中取出布袋,双手恭恭敬敬奉上。
小玖接过布袋。
打开后,将敕令递送秦操。
秦操一扫而过,双眸浮现一丝寒意,淡淡道:“请元直来一趟。”
小北到院外传话。
队长立刻派人去请徐庶。
新野城官署,就在豪华府邸隔壁,二者一墙之隔。
盏茶功夫后。
徐庶一袭黑色仙鹤道袍,颌下两寸长黑顺的胡须。
不急不忙悠然来到。
站在一旁的杨任,一副见鬼的表情。
之前被擒时怒意上头。
怎么看徐庶都觉得不顺眼。
现在换成平常心,再看徐庶感官全然不同。
这身打扮,这份气质,还以为见到了哪位道家高人。
看到杨任,徐庶颔首示意。
杨任赶紧回礼,“拜见徐先生。”
徐庶和煦一笑,道袍一扫池边石头上灰尘,十分随意地坐下。
瞥了眼池中鲤鱼。
又扒开鱼篓看了眼。
“啧啧~”
徐庶咂咂嘴,“子御钓了半天,一条鱼没上钩,庶腹中饥饿,还想着蹭子御一顿饭呢,可惜。”
说着摇头轻叹。
“你先看下这个。”秦操把敕令递过去。
敕令写在符纸上。
以朱砂勾勒出奇怪符文,将文字信息藏于符文之间。
简称——鬼画符!
杨任是外行,即便能说出张鲁的计划,对敕令的具体内容,以及会造成的影响,一问三不知。
秦操倒是有所推测。
谨慎起见,还是找懂行的。
徐庶盯着敕令看了会,眼睛微微一眯,将所知娓娓道来:
“五斗米道奉老子教祖,尊为太上老君,信徒不仅有贫民,还有世家、贵族,影响极深。
其次,信奉老庄之说名士,对五斗米道亦有好感。
敕令将子御列为教敌。
贫民倒无所谓,只是……子御所在之地,五斗米道世家信徒、道家名士,皆会以你为敌。
结合子御与主公关系,他们也不会为主公效力。”
说到这,徐庶似是想起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所幸张鲁不够狠,若再引贫民信徒过来,主公不得不收。
这种信徒愚昧、盲目。
失去赖以生存的汉宁乐土,到时候定然迁怒子御、主公。
荆州局势刚稳定下来,让这群信徒入荆州,是祸非福……”
声音越来越弱。
说到最后细不可闻。
只看杨任铁青的脸,徐庶便知张鲁这次确实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