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人影鬼鬼祟祟跑出天牢后,大牢不远处的林子冒出一个脑袋。
那脑袋刚一探出,旋即叫人压了回去。
取而代之,有两人钻出林子。
压那脑袋的人,用一根手指指着脑袋,示意他不许跟来,接着与另一人兵分两路。
其一去追逃出天牢的人,另一个进天牢察看情况。
被按回林子里的脑袋岂会乖乖听话?
两人走得没影后,他走出林子,左顾右盼一阵,追向了逃跑的人。
*
中元节,老王与其他人一样预备了纸钱。
别人聚在路口烧,他在自家院子烧。
昨夜下了一阵雨,腊肉收回了屋。
老王取了一只铜盆,坐在院子当间,一只一只往里丢纸叠的元宝。
华英国与天城的战事过去没多久。
哪怕不是琥珂城原有的百姓,不少人也因这场灾祸丧失了亲人。
院子外传来的哭声凄凄惨惨。
老王跟别人不一样。
他麻木地烧着元宝,时不时喝一口酒,像在做一件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哼。”
烧了一半,他往地上用力一砸装酒的葫芦。
葫芦撞了下地面,奔起老高,里面剩余的酒洒进火盆,窜起一阵火苗。
火光下的中年男人,紧绷着方正的腮帮子。
平日无力的双眼,布满血丝。
他踢了一脚铜盆。
盆“咣当”一声,转了几圈,险些翻倒。
看着那些飘扬出来的纸灰一点点落在地上,火光消退,彻底成为一滩死灰,老王消了气。
他站起身,重新用脚踢回盆子。
视线掠过院墙的阴影时,他感到哪里不对劲,醉眼惺忪环顾四周。
这里是他的院子。
是他熟悉的院子。
大概是酒让他产生了错觉。
他刚安慰完自己,立即被眼角的光景吓醒。
不远前院墙的影子里多了一双眼睛。
没等他看清对方是人是鬼,那双眼睛一晃而过,绕到了他的身后。
老王紧赶几步,去抓长条凳上的剔肉刀。
手触及刀背的同时传来一阵剧痛。
他的手挨了一踢,痛得松开了手。
剔肉刀“铛啷啷”落在地上。
老王一心记着,不能让刀落在那双眼睛手里,抬脚把刀踢远。
他的脚没能回到地面。
有人勾住他的脚腕,使劲一抬腿。
霎时天旋地转。
老王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腾空而起,后背落地。
更糟糕的是,月光下那柄明晃晃的剔肉刀飘到了半空。
不对,是有人捡起那把刀,向他走来。
是谁?
是谁想杀他?
老王脑袋嗡嗡作响,眼冒金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他只瞧见被高高举起的刀刃,往他头上劈来。
“证据确凿。”
一个声音动摇了那人的行动。
甩鞭子的声响,震得老王两耳发痛。
他模糊的视野遍是飞舞的红光与雪亮的白刃。
举刀人像是索命的无常,挥鞭子的也不似善类。
两个扭曲的身影在他前方转来转去。
人说中元节是鬼门大开的时候。
看来此话不假。
定是有人在阎罗王面前告了他一状,牛头马面今晚抓他归案了。
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老王想通后,索性找个舒坦的姿势躺平,乖乖等死。
事情未能如愿。
有水滴洒到了他脸上。
他再一睁眼,瞧见影子多了一条。
后来的人一脚整踢在握刀人的脸上。
高大的身影化作一条弧线,在老王眼前飞过。
“你踢得太重了吧?”
伊萨下意识地捂住鼻梁。
兰十七闯入他与邵乐楼之间,好巧不巧踢中邵乐楼的门面。
邵乐楼落地后翻身挣扎了几下,勉强站起。
远远能看到他捂住脸的指间不断滴下血。
其他地方也罢了,鼻梁……
伊萨有点可怜他。
“他也踢了靳公子,一脚还一脚。”
兰十七叉着腰,姿势凶悍。
靳月夔由于受了肩伤,没来追凶徒,而去查看天牢。
“他既然潜出天牢杀人,牢头肯定没事。毕竟他杀完人,得回去假装与己无关呢。”
兰十七向伊萨解释,自己为什么没听话盯着靳月夔。
“你是不是怕我对付不了他?”
伊萨把鞭子收回腰间。
“你们……”
邵乐楼连吸几口气,止住快夺眶而出的眼泪。
“居然设计害我?”
“这也算计?我以为这么明显的引蛇出洞,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不会上当。”
主意尽管是兰十七出的,他自己没抱什么期望。
“杨李氏被杀那天,你一直盯着杨李氏的宅子看。整座琥珂城你最清楚谁进过杨李氏的宅子。”
伊萨上前一步,挡在兰十七前面。
“街上的风言风语不足以作为证据,由你亲手指认则另当别论。”
那一日在杨李氏家中大开杀戒的正是王屠户。
“既然杀人的是他,被杀的人是谁也不难知道了。”
兰十七瞅了一眼火盆。
“原来不清楚的杀人顺序,现在清楚了。得多谢你戴罪立功。”
“你们……骗我!”
邵乐楼站直身体,一抹鼻血,手持尖刀向他们冲来。
他的脚刚跨出一步,整个人直直往前倒下。
站在他身后的人向两人抱了下拳。
“抱歉,来晚了。”
沉舟拎起地上的男人,往天牢方向走去。
*
琥珂邑宰在偏厅候了半天。
一群人说有要事,真进了偏厅又不说话。
他不敢冲靳月夔发怒,只能不停用眼神示意师爷。
师爷恭恭敬敬地走向兰十七——主意是他出的,问他准没错。
“公子说邵乐楼一踏出天牢,案子就水落石出了。现在依公子计策在王屠户家抓到了他,整起案件,公子是否有了眉目?”
兰十七用手指不停弹着膝盖。
“案件复杂,我梳理清了脉络,可不知从何说起……”
邑宰想了下。
“那公子从老夫最想知道的地方说起吧。”
“大人请问。”
“杨李氏宅中另一具女尸果真是在王屠夫家帮佣的陈姐?”
“是她。”
“她大晚上怎么穿着杨李氏的衣服去了杨李氏的宅子?”
“呵。”
兰十七由鼻子发出笑声。
“陈姐……或许应该用另一种方式称呼她。”
“公子知道她真名?”
府衙查了半天也没查到陈姐的身份。
“她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猜,她也可以叫做邵陈氏。”
兰十七报出陈姐另一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