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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前往茶铺打听邵乐楼消息时,获悉琥珂陷入战火前后他曾应征入伍,临阵脱逃,避往薄州。”

经历战乱后琥珂当地的人几乎换了一拨,邵乐楼大概也没想到有人知道他这段旧事。

“最奇怪的地方是,抓他入伍的官老爷在大街上发现了他。那时候他在街头卖草鞋。”

“呃……哪里奇怪?”

琥珂邑宰不明白。

天城人杀入彤关之前,玉碗山的状况时好时坏。

不少人被迫远走他乡,或者另起炉灶从事其他行业。

一个当过小倌的人卖草鞋,不稀奇。

“奇怪的是他的手。”

伊萨向邑宰展示了下自己的手指。

他长期作为雇佣兵出征,私下又喜欢亲手做器械,手指布满细小的伤痕与老茧。

邵乐楼的手指不是。

“邵乐楼习过武,但没有练过刀枪剑戟任一兵器。因为习武之人与手工艺人一样,手掌肯定磨出老茧。”

靳月夔也给文人出身的琥珂邑宰看了自己的手掌。

“慢说习武之人,长期握笔的人也是。中指指节与食指指节有一定程度的弯曲。”

师爷点头认同。

“邵乐楼为了在客人面前隐瞒习武的经历,万分留意双手。他怎可能去编织草鞋?”

有意掩饰一件事的人,比常人更加在意这件事不同寻常之处,哪怕与它存在点滴关联也会下意识避开。

擅长撒谎的人,撒谎时懂得七分真三分假。

邵乐楼算得上机灵,可惜没人精到这种程度。

“所以,你认为他当时与其他人合伙?”

邑宰懂了这几人的意思。

“合伙?”

兰十七笑了。

“他凭什么与人合伙?虽有一身武艺,为了隐瞒,无法使用。余下是青楼学的那套媚人本事。”

“公子莫非认为,他那时候与现在一样,攀附上了什么人?”

师爷摸了摸胡须,皱起了眉头。

“他那时刚年满十五岁啊。”

“他小倌出身,哪在意这些?兵荒马乱谁肯收留他,他自然跟谁。”

比他大近十岁的杨李氏他都不在意,何况比他大三五岁的陈姐?

“如今陈姐沦落到在城外石堆独居的地步,战前未必如此。她有编织的手艺,没有四处流浪前,至少足够饱暖。”

烟花柳巷人走楼空,邵乐楼肚子也填不饱。

那时候的陈姐于他而言,高高在上。

“公子为何认为两人明媒正娶过?”

兰十七适才提到“邵陈氏”,分明是断定两人拜过堂。

邑宰无法从区区草鞋跳到这结论。

“王屠户有娶陈姐的心思。”

左邻右舍全看出来了。

“他娶陈姐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陈姐为人保守。”

琥珂满大街青壮年。

陈姐长得不美,也算不上丑。

二十四五,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她有心离开城外的废墟,不是没有办法。

可她除了老老实实给老王帮工,下山赶集卖货,没有动过其他心思。

“不少男人这样,在外跟杨李氏这样的轻浮女子逢场作戏,娶媳妇儿时又想找个陈姐一样的老实人。”

邑宰隐隐觉得蒙面公子说这话时故意把脸扭向一侧,不去看另一边的拓食青年。

“这么一名保守女子,怎可能不经过正式拜堂,而与对方有夫妻之实?”

“弄清陈姐与邵乐楼的关系,当晚发生了什么,不难猜想。”

靳月夔接着兰十七的话,说了下去。

“赶巧不巧,凶案发生的前一天,杨李氏白天因客人退包子,在我这位兄弟那里受了一肚子气。”

那天事情闹得大,众人散了后自然没人再去买包子。

杨李氏又气又恨早早收了摊子。

哪知一回家,看到了气炸她肺管子的事。

杨李氏软缠硬磨从王屠户手里顺走不少肉。

陈姐不平。

王屠户不管,她只能私下找杨李氏说话,希望她别再死盯王屠户一人薅羊毛。

杨李氏那时候在前条街的包子铺跟客人掐架,陈姐在她家遇到了令自己意外的人——她以为死去多年的相公。

与杨李氏的专横傲慢不同,陈姐待邵乐楼一向细心温柔。

“再加之邵乐楼这个人……”

靳月夔摸了摸垂下的发丝,说不出口。

“总之他们俩那时候做了一些让杨李氏杀心顿起的事。”

兰十七一言以蔽之。

“杨李氏虽然平时自己跟人眉来眼去举止浪荡,但受不了邵乐楼背叛自己。何况是……让她杀心顿起的那种事。”

偏厅一阵沉默。

“杨李氏因此生了毒死邵乐楼的念头?”

邑宰出言把这段令人尴尬的情节带过。

“我猜,邵乐楼那一日坦诚自己娶过妻,当陈姐的面扬言与杨李氏分道扬镳。”

兰十七又弹起了膝盖。

“公子凭何这么认定?”

师爷老猜不到他的推测由来。

“陈姐隔日大清早去陶器商那儿买了一只碗,说是自己的碗碎了。我猜她的碗没有碎,再买一只是为凑做一对。邵乐楼不知说了什么,唬得她以为这男人真肯与自己回去过穷苦日子。”

邵乐楼是真心不想再伺候一个又蠢又毒又欲壑难填的老女人,但他也不想与陈姐那样穷困潦倒姿色平平的女人厮守一生。

“都是演技。”

兰十七站起了身。

凭黑巾外的双眼,无法看到他的全貌。

然而此刻,单凭那双眼睛,也能看出他心情复杂。

“邵乐楼清楚自己要什么。他所遇的人,无人可以满足他的所有欲望。这些人每一个皆有一两处符合他的需求。人生为何难以十全十美?他也许私下这么感叹。”

大部分世人遇到这种状况,选择告别眼前人,另择良木。

邵乐楼不同。

他深信熊掰棒子,一无所获。

他牢牢握住唾手可得的一切,不放弃任何经过眼前的人事物。

假如这些人一个一个无法令他满意,不如将她们拼凑起来,成为一个他需要的对象。

他的计划最终以一堆尸块的方式呈现在世人的眼前。

杨李氏的脑袋,陈姐的身子……

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死人。

“他不需要这两个女人,他需要的是她们的死亡。通过她们的死,还自己真正的自由。”

为此他苦心谋划,甚至不惜冒上暴露自己习过武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