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邵乐楼时,他衣服下多了不少淤青。
“倒不是给少将军报仇。”
邑宰笑呵呵站在牢前解释。
“他一口咬定自己与杨李氏无关,所以多打了几下。”
“小人真的没有杀人!”
一见靳月夔,邵乐楼飞扑到木牢前。
关了几日,他鬓发散乱,浑身污垢,不复公堂上的风流倜傥。
“当日打伤靳小将军,是小人不对。小人愿给小将军赔罪。然而小人千真万确没有杀人,小将军不可为了私仇,错放真凶!”
他跟邑宰一来一去,好似靳月夔记恨输给他,有意栽赃似的。
“大人……他是何意?”
靳月夔朝邑宰挑了挑眉。
邑宰咽了口唾沫不敢回话。
“能不能让我们问他几个问题?”
兰十七把靳月夔挤到一边,向邑宰拱手。
“你若问得出什么来,尽管问。”
得到邑宰许可,兰十七走到木牢前。
“你说你在不夜坊直至公差前来,不曾离开一步?”
“千真万确!小人确因衣服沾染油渍,沐浴更衣过。那又如何?难道不夜坊的姑娘也与小人勾结,把菜汁泼到小人身上不成?”
习过武又精通掩饰的人,动点手脚让艳娘误以为是自己无意把菜汤洒在对方衣上,不难。
兰十七不答。
邵玉楼继续喊冤。
“更何况什么空中栈道?小人生得高大,腿上比常人多点力气。那不代表小人懂轻功啊。几位怎能因为这点穿凿附会小人是凶手?”
他说得振振有词。
“有理。”
兰十七点了点头。
“你既然没有回过包子铺,应该也不知道不下厨房的杨李氏,亲自为你煮了一锅加了砒霜的排骨汤。”
“那锅汤是杨李氏为他煮的?”
靳月夔与伊萨第一次听他道出这种解释。
邵乐楼一愣。
他反应很快,眼圈跟着一红。
“小人……那锅汤是杨夫人为小人煮的?莫非她有了中意之人,嫌小人寄居家中碍眼?“
“厉害,厉害。”
邵乐楼一副惊天霹雳的模样,不知情的人看了多半信以为真。
兰十七拍了拍手。
“邵公子真是天生戏子。假使不是不通情理的地方太多,小生怕是真心被你说动了。”
“怎么说?”
伊萨扯了扯他的衣角。
“那日靳公子所做推测,我思前想后,觉得竟有几分道理。当然泼汤的不可能是王屠户。厨房无缘无故多了一锅下了毒的汤,怕人知道的,除了下毒的人,只有原本应该喝下那锅汤的人。”
杨李氏的宅子在包子铺后几步远的地方,邵乐楼外出,她怎可能不知?
依左邻右舍所言,杨李氏素来喜好吃醋,邵乐楼多看女人两眼,她都大发雷霆,知道他去不夜坊岂能善罢甘休?
邵乐楼自然也知道这点,他候在不夜坊观察包子铺的动静,是为其他目地。
先说杨李氏。
往日受不得一点儿气的杨李氏,这天一反常态耐心留在铺子里,直到过了申时。
回家前,不忘叫帮佣小玉晚饭后去她家。
“你说是杨李氏在汤中下毒,打算毒杀邵乐楼,既然如此她干嘛叫小玉去?有人在旁边,岂不妨碍她办事?”
靳月夔打断兰十七的话。
“靳公子忘了?众人皆知杨李氏十指不沾阳春水,做不来家务。寻常人心里,她哪儿懂煮汤?”
“哦——”
靳月夔恍然大悟。
“她打算栽赃给小玉?”
可惜邵乐楼没按杨李氏料想的那样,在晚饭时回来。
她等来的是血光之灾。
“那一晚杨李氏家中来来往往了不少人。众人熙熙攘攘聚在前街吃晚饭,没察觉后排民宅演了多少出闹剧。”
兰十七畅想完,书归正传。
“其他人的事儿不提,单说你。”
他看向邵乐楼。
“除了杨李氏处心积虑掩饰自己下毒以外,唯一需要掩饰那锅毒汤的人,只能是你了。”
“我……杨李氏毒害小人,小人身为苦主何需隐瞒?”
邵乐楼手握木牢的栏杆,满脸委屈。
“杨李氏对你起了杀心,不算对你不利的事?”
伊萨先于其他人明白了兰十七的意思。
“她平白无故干嘛下毒杀你?肯定是你们之前起了足以让她动杀心的冲突。而这冲突也足以说明你,同样……对她起了杀心。”
一锅汤,道出的不仅是杨李氏的杀意。
“你借沐浴之际,从房屋楼顶潜行回杨李氏的宅子,未料眼前所见远远超出你的计算。不仅如此,你在厨房看到了那锅汤。”
杨李氏从来不下厨房,平白无故多了一锅汤委实扎眼,很难不令人起疑。
银针试探即知汤里有毒。
邵乐楼也意识到这锅汤足以让人将他与杨李氏的死联系起来。
慌乱之下,他把汤泼进了死人的腔子。
仵作仅在地面的汤汁验出了毒,没在厨房的锅碗瓢盆里查到任何砒霜。
因为泼汤的人刷了炖汤的锅。
他实在忙中出错,忘了哪怕锅洗干净了,灶台有余温,人们不难联想到是用厨房的锅炖的汤。
“这是你的推测!”
邵乐楼怒吼。
“对,这是我的推测。你不妨给出另一个推测,说一说除你之外有谁必须销毁那锅汤。”
兰十七不惧他狰狞的面容,站在木牢前方。
“这么说来,是他杀了杨李氏?”
邑宰乐呵呵走到兰十七身边。
“大人是不是想说,这么说来你没错打他?”
靳月夔点出他的意图。
“可惜我听兰兄话里话外,只说他回过包子铺,没讲他杀了人。”
邵乐楼只顾恼怒,没有细品兰十七的话。
经靳月夔一点拨,犹如绝处逢生。
“他不一定亲手杀了人,但他确实想杀人。”
兰十七又给他的棺材板盖了一铲土。
“正是因为想杀人,且动手实施了杀人的计划,他才唯恐旁人看出自己的算盘。”
“难道他回到宅中,察觉杨李氏炖了锅毒汤意图谋害自己,怒而痛下杀手?”
邑宰被兰十七搞糊涂了。
“不对啊,假使如此,第二个死人是谁?那日杨李氏宅子里不止一具死尸。”
“那个人,是杀死杨李氏真正的凶手。”
兰十七往邵乐楼方向走了一步。
“是他的同谋,也是他计算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