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闻善一路搀扶着华成峰,辗转进了山谷深处,夜色漆黑,身后的火光渐渐不见了,脚下趟着杂草,又踩过了一条小溪,鞋袜裤管都湿了。
华成峰觉得眼皮发沉,仿佛要睡去,齐闻善用力抬着他,进了一处石洞,洞口很隐蔽,入了石洞走了一小段,便到了一间方形的石室之中,闻善将华成峰搁在一处干草上,华成峰支撑不住,缓缓地失去了意识。
这个小石室虽然不大,但是五内俱全,吃穿用度一应都有,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
闻善摸着蜡烛点了灯,拿出一个小药箱,将华成峰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的衣衫撕开,伤处一一小心包扎,华成峰睡梦中时而因为被触到了伤口而抽动一下,但并未醒来。
闻善给他包扎好,自己也背靠着墙,眯了一会,醒来时见华成峰已然醒来了,能站起,在小石桌前给自己倒水,闻善赶紧叫了声“师父!”冲上前去给成峰倒水,从昨晚上一直盼着的一口水,终于喝上了,虽然又冰又腥。
喝了水,闻善又翻出已经有点怪味的干粮,俩人分坐两边,一边吃一边聊,成峰说,“闻善在姓赵的舵里动了手脚?”
齐闻善喜上眉梢,像帮主人叼了骨头回来急着邀功的小狗一样,摇着尾巴,理智上知道应该谦虚,但是虚荣心不允许,“嘿嘿,动了……动了点小手脚。”
成峰怎忍心不让闻善好好炫耀一翻,便一点点地问他,“那赵寻常说便是他家圣主来,这铁笼也打不开,你怎么打开的?”
闻善挠挠头,“这可是个挺长的故事,师父要听?”
“自然要听!你快说说。”
“水曲舵有个大名叫卫粼河小名叫卫三的,是个赌徒,也怪,有如神助一般,从前逢赌总是赢,但是输钱给他的,气不过,便合伙把他给坑了,从前赢的钱都输回去了,变得穷困潦倒,很是消停了些年,直等到从前整他的那批人逐渐都倒了,走的走,死的死,卫三便想要东山再起,但是没有本钱,日日在赌场里流连,就盼着能有机会摸上两把。老天有眼,给我找到了这个卫三,我给了他本钱,但是指定让他去赢一个叫虞羽仁的。”
成峰问,“这虞羽仁又是何人?”
闻善挑着眉毛,“便是那水曲舵里主管兵器制造的人!”成峰赞许地点头,闻善接着说,“卫三多少年没痛快赌过了,这一回有了钱上了赌桌,没几日,便把虞羽仁裤子都给赢过来了,卫三一个人赢还不过瘾,煽动了水曲舵里好些头目跟着一起赢钱,因此虞羽仁便欠下了那些头目的钱,不敢耍流氓不给,被逼得急,便动用了原本应该拿去制造兵器的款,能给兵器制造商的便折半减少,又要人家按时按数量交东西上来,制造商便只能交一些粗制滥造的东西来,那铁笼是最费钱的,如今却被弄得空有一个花架子了!而且我到了水曲舵之后也暗暗查访过了,不光是这个,他们的兵器多半都出了问题!”闻善甚至有些兴奋。
成峰说,“闻善这一招当真厉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水曲的人接洽的,怎么来得及?”
闻善越发高兴,“你和弦月走之后,水曲的人虽然来打,但是前些天双方还只是一天对战一场就算了,他们颇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顽儿似的和我们打,那样子就像我小时候玩斗鸡一样。我心里气,想着早晚有一天要和水曲正面对战一场,要是他们的兵器都不行了,我们不就有机可乘了么,便找机会出去打探,琢磨了这么个事。但到后来,许是久攻不下赵寻常发了火,他们便动用了大批人马把我们围困住,”闻善落下了眉眼,有些懊丧,“师父,怪我没用,这地方本是准备着给大家躲灾用的,只是我被赵寻常拿住,一个失散的兄弟都没救得了……”闻善没经过多少世事,合该轻易流泪。
成峰拍拍闻善的头,“你做得很好了,闻善,要不是你,我今日困死在那里了,你于师父是救命之恩那!”
闻善听了这才好些了,成峰又问,“你是怎么被赵寻常控制住的?”
“这赵寻常不知怎么,竟把半月湾我那个残废大哥齐闻达给搬过来了,用我大哥威胁我,我大哥也苦苦哀求,让我念及骨肉深情,我便干脆就坡下驴,师父!我可不是真心投了他的!我那天在门口和你说的话,都是为了演戏!”闻善有些激动,急着辩驳自己。
“闻善,我自然信你,我知道你不会背弃我,只是如今,怕是要害了你哥哥!”
闻善虽然眼里怅然若失,但是仍不失坚定,“若是要死,也是他命数如此,我不会为了他卖了歃血盟,要不是他贪心不足,我爹怎么会——”闻善说着噼里啪啦掉起眼泪来,好一会才止住,“我知道赵寻常的后招,要不是昨天已经逼我交出琴谱,他们后面就会用齐闻达逼我从你手里拿到琴谱,说用琴谱给齐闻达治伤,他一个废人,治什么治,治好了又去害人!”闻善抬手抹了一把鼻涕。
成峰说,“闻善,你辛苦了,你这般小的年纪,竟让你背负了这么多。”
闻善抽着鼻子说,“从小齐闻达就不喜欢我,看不上我,现在想指着我救命,想得美!如今我爹娘都不在了,半月湾不再是我的家了,我只认歃血盟,只认师父你和弦月!”
成峰觉得背上的担子更重了,弦月也跟他说这样的话,他怎么忍心用他们的血肉去填旁人的欲壑?注定了要背着他们,一直战到死那一刻。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闻善,“琴谱交给赵寻常了?”
闻善破涕为笑,“师父放心!我和弦月拿了琴谱,各自抄写了一份,原本妥妥的放着呢!我们抄的时候啊,特意抄得颠三倒四,反正他们本来也看不懂,且让他们慢慢研究去!”成峰才松了一口气,笑道,“两个小鬼头还怪聪明!”
闻善收敛神色,“师父,你可知道你都对赵寻常说了什么?”
“我对他说了什么?”
“赵寻常问你,弦月在哪里,你说在歃血盟地洞里藏着,”华成峰的心紧了起来,闻善又说,“他又问你青萍姐姐和韩师叔藏在哪里——”
成峰紧张地握住弦月手腕,“这我也说了吗?”
“你说在赵寻常身边,此刻怕是已经在搜查他身边谁和你勾结呢。”
“我可还说别的了?”
闻善摇头,“再没说了,他就接着问你琴谱在哪里,你就告诉他在我身上,害我还挨了他一脚!”
成峰狐疑,“为何他问我什么我都实话实说?我自己一点也不记得了。”
“你被他们那阵法的刺给刺中了,之后表现就很奇怪,抱着人又哭又笑的,被人扎了也没感觉,真是急死我了。”
成峰把自己看到的幻象和闻善说了,俩人知道是又着了对方的道道,但不知是什么道,只知道能让人产生幻觉,失去了反抗能力,加上那玄妙阵法的攻击,到最后便落得个精神溃散,自伤其身,人家问什么便说什么。成峰讶异,“赵寻常竟有这样的本事?”
闻善说,“倒不一定是赵寻常,我看他身边那个姓奚的好像有点本事,成天跟在赵寻常身边,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成峰点头,“那个女的好像也不简单。”
闻善突然呸了一声,骂道,“不要脸!”
“怎么了闻善?”
“赵寻常叫那个金狸日日盯着我,要不是她,水曲舵我早都给他端了!那妖婆十分不害臊!不仅盯着我,还叫我陪她睡觉!当我齐闻善是什么人了!”闻善气得头上毛都炸起来。
成峰看着闻善那气愤的模样,十分好笑,打趣道,“你这傻徒弟,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从了她!你又不吃亏,你年纪小不知道,这可是一件不能再美的事!但是也不可惜,你这漂亮模样,将来有许多女人要来找你呢,不差这一个!”
闻善羞得满脸通红,急道,“师父!你怎能这样戏弄我!”
天亮了起来,晨光透过洞口晃了进来,几句玩笑过,少年人仿佛已经恢复了元气,那点伤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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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寻常二十年没遭过这样的罪,虽然多年固守襄阳,偏安一隅,但他是襄阳的地头蛇,明里暗里大家都怕他三分,他的盘子谁敢动?日子过得滋润自在,华远行在的那些年,他不来惹华远行,歃血盟行事也从不逾矩,两下相安无事许多年。
前些日子,歃血盟出事了,赵寻常还以为襄阳从此他一人独大了,却仅隔了几个日夜,他水曲舵也被人烧得片甲不留,镇定了许久才能缓缓接受这个事实,虽然他的精锐还在,但是老窝没了。
金狸灰头土脸来报,“领主万望珍重!舵里恐怕……再无恢复的可能,没有找到歃血盟师徒的尸首,怕是多半……”
赵寻常双眼失神,无法对焦,像个狂躁的大猩猩,吼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寻笼筑从未出过差错!怎可能困不住他一个半死了的华成峰!”
金狸说,“属下也觉得奇怪,那铁笼仿佛昨天只是扣搭了一下,根本没有锁死,且那榫头一碰,就断裂了,有如糟糠,不仅如此,咱们水曲舵的半数兵器,要么缺斤短两,要么……残破不全,出了很多问题。”
“是谁?谁害我!”赵寻常喊着,嗓音尖利。
金狸叫人押上来虞羽仁和卫临河,一对死人。
赵寻常十分痛苦,请奚先生给他卜一卦,奚闻香拿腔拿调地摆弄着手里的六枚铜钱,许久,才说,“领主莫急,尚可转圜。”
赵寻常叹了口气,手撑着前额,“歃血盟事小,别让他们耽误了我们的大计要紧,你回去跟你嫂嫂再仔细说说,若实在谈不妥,就把她请到我这里来,我来劝说。”
奚闻香赶紧低头,“哪敢劳烦领主,我这几日一定加紧,务必让嫂嫂同意我们的计策。”
赵寻常有气无力,“那就好,时间紧张,奚先生快去办,此事得手,我们从此才能高枕无忧,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呀!”
“是是是,领主高瞻远虑!奚某敬服!”
送走了奚闻香,赵寻常瘫坐在他的太师椅里面,再也没有力气起身,一应善后事项,全由金狸支应。直到金狸来报,说搜遍全城,找不到歃血盟任何一人,华成峰、齐闻善、夏弦月、韩师叔、青萍,一个都找不到,赵寻常才打起精神来,决定要下狠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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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闻善乔装进城去买吃食,刚到了城里还什么都没干,见着一群人围着一个告示栏议论纷纷,闻善上前一看,吓得大惊失色,什么也没顾上买,赶紧跑回去把勉强能快步走的华成峰拉了过来,师徒俩遮了半张脸站在那告示栏前目瞪口呆。
成峰正兀自气愤,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摸他的肩膀,赶紧转身,目光跨过人群见着一个长得很敦实的汉子,嘴里叼着一根草,红红的脸膛,像燃烧着朝气,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瞬,那人抄起斗笠盖在头上,转身就走,成峰拉了一把闻善,两人便亦步亦趋地跟在那汉子身后,闹市之中,谁都没有奔跑,都怕引起旁人注意,凭这一点,成峰就觉得此人是友非敌。
在汉子身后跟着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小酒楼的后院,汉子打开那个小角门,成峰一低头,带着闻善钻了进来,那后院不大,里面堆着柴火,酒坛子等杂物,那汉子在身后将门关好,扭身就跪在了华成峰身前。
华成峰扒下来半遮面的脖巾,满脸的疑惑,那汉子虽然声音不高,但是中气十足,汉子跪地抱拳,“路喧哗拜见盟主!”
华成峰脑子突然过了一个人名,赶紧问道,“路子规师伯是你什么人?”
汉子道,“正是家父!”
成峰赶紧伸手扶路喧哗,“按理我该叫你路师兄,快快请起!”那路喧哗站起来,大咧咧笑了声,“不管师兄还是师弟,你是盟主,我们得该跪拜!”
华成峰观察了一下那路喧哗,比他矮半头,但是身材要更健壮,他左额角上有个小坑,显然是早年伤痕留下的疤,圆脸,有几分路子规的影子,但是成峰对路子规记忆也不深刻了,都是十岁以前的记忆,路子规比华远行约是大一两岁,是个很深沉内敛的人,有文化,这个儿子和老爹一看就不是一个路数,成峰问,“路师兄,咱俩小时候见过吧?”
路喧哗笑得更欢了,嘴里的草没了,但是一直在嚼着什么东西,一边引着华成峰师徒俩往里走,一边混不在乎地说,“当然见过,咱们还一起玩过呢!你不记得了?你还让我帮你揍过华成雨,嘿嘿!”
成峰也一笑,这么说仿佛有了点印象,点点头又问,“路师兄怎么在这?”
“咳,我爹被赵寻常捉去了,洛阳和襄阳出事的时候,我不在,爹和老盟主派我去西域苍山派送寿礼,还在那住了一阵,往返几个月,哪想到回来就这样了,多番打探,才知道了我爹的下落。”
路喧哗带着俩人穿过一条长长的脏兮兮的走廊,走廊上有几个门,里边传出炒菜的声音,走廊的墙上黑乎乎的,都是凝固的油脂,闻善闻着传过来的饭菜香,咽了下口水,路喧哗看了一眼闻善,“我在那告示栏前等你几天了,水曲舵大火漫天,我去打探过,听人描述,我就觉得是你,这小子刚一出现的时候我就看着他不一样,这城里哪有这样细皮嫩肉的公子是我不知道的,果然就把你等来了!”
成峰扭着眉头问,“他们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
路喧哗说,“别急,盟主,我带你见几个人,等会再细说。”
他们走下了地面,穿过一条忽明忽暗的地道,才又到地面上来,进了个荒草丛生的院子,路喧哗道歉,“盟主,这是祝掌门家旧宅,多年没人住,有点不成体统,但是安全,这边请吧。”
踩着荒草再往里走了一会,开始听见人声,还有乒乒乓乓和呼呼喝喝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较量,进了个宽敞的大堂屋,里面坐着的人赶紧站起来,正中间一个年长的宽脸盘男子,面色激动地握住华成峰的手,叫了声,“成峰啊!”眉毛好像都在颤抖。
那人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最勾人眼的便是一个装扮利落的姑娘,眉目锋利,眼神刚毅,硬朗面相中带着些许清秀,姑娘穿着垫着肩的衣裳,窄腿窄袖,是个行家的装扮。成峰看着那年长的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路喧哗赶紧在一旁说,“旋鹰派祝同寿掌门!”
成峰听了就要拜,“祝师伯!”
刚往下一矮身,就被祝同寿架住了,力道受阻,成峰也就就势收住了那礼,毕竟不是要跟人家打架,祝同寿那一拦,就试出来了,“成峰受伤了?”一边拉着成峰到自己身边坐下,旁的人也一一就坐,闻善跟在成峰身后站着。
成峰点头,“受了点皮肉伤。”跟着说了自己在水曲舵的经历,祝同寿抚掌大赞,“成峰果然是名门之后!有勇有谋!有你在,歃血盟今后是有希望的!”
成峰忙说受不起受不起,祝同寿嗓音洪亮,“你受得起!洛阳的时候我去了,只不过技不如人,落败后就先走了,你的前几场我都看了,包括你和虚眉柳花明那一场,虽然惊险,但是也胜得妙!我家君歌也对你赞不绝口呢。”祝同寿说着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姑娘,姑娘一点也不害羞,十分坦荡地笑笑,对着华成峰抱了个拳,成峰也回了个礼。
成峰说,“祝师伯谬赞了!”路喧哗坐在华成峰旁边,伸手扒拉了一下成峰的胳膊,“如今都叫祝掌门,我都不叫师伯了!”
成峰连忙改口,“是该叫祝掌门,晚辈唐突了!”
祝同寿哈哈大笑,“不妨不妨!成峰怎么叫都成!”
祝同寿早年是歃血盟的人,是几个人里边的老大,路子规行二,华远行是老三,韩嘉年是最小的,年轻时一起闯天下,后来祝同寿去给旋鹰派做倒插门女婿去了,算是和歃血盟好聚好散,之后也一直是友邻之邦,老岳父去了之后,祝同寿接任了掌门,这一代也只生了个女儿祝君歌,祝同寿最近已经开始在琢磨了,是直接把掌门之位传给君歌,还是再招个倒插门的女婿来,问题是,祝君歌眼光极高,多少老父亲看着很优秀的英雄少年,祝君歌都看不上。
成峰问,“祝掌门怎么在这里?”
“我们听说了歃血盟的事情,赶紧就过来驰援,可还是晚了一步,还好碰上了喧哗,这几日又听说了水曲舵的事情,知道你一定就在襄阳附近,便叫喧哗和君歌到处寻你,这好歹是找见了,天可怜见!”
成峰眼圈有点泛红,“本不欲打扰各位和前辈,怎奈还是惊扰了大家,成峰这里谢过了!”说着抱了一圈的拳。
路喧哗说,“我是歃血盟的人,我本该如此,我只恨自己回来晚了。”
祝同寿说,“我虽然去了旋鹰派,但是从来没有背离歃血盟,合该有难同当!成峰,喧哗,你们都看见告示了,有什么想法?都来说一说。”
那告示上写着二月十二,也就是后天,望家大宅将请戏班子唱一场大戏,名字叫“杀囚”,告示上画着四个小人被绑着跪倒在地,囚衣上本来画着‘囚’字的位置,分别被替换成了‘雪’‘雨’‘达’‘规’。
闻善在成峰身后气愤地问,“他们竟这样目无王法吗?竟敢私设法场?朝廷竟然也不管吗?”
祝同寿回答他,“他们这些人,跟官府说不清有多少勾结,况且就算真的有人来查,只说是唱戏,官府也没办法,指望旁人没用,我们只能自己接招。”
成峰还没吱声,忽听得耳边两个声音一齐响,一个男声说,“还说什么说?干他!”是路喧哗,一个女声说,“直接杀进去!救人!”是祝君歌,多少文雅点,众人望向她,姑娘笃定地说,“我们现在有五十八个人,都是好手,兵器精良,据我对赵寻常的了解,我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战胜他,七成,可一战!”
祝同寿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望向成峰,仿佛在炫耀,成峰回望,“祝师伯,即使有这些人,有七成把握,侄子也不愿拿这些人的性命去下这个赌注,赵寻常发这个告示,说白了只是要我一个人,师伯陪我去壮壮胆,我去和赵寻常谈谈。”
祝同寿说,“和他这等小人有什么好谈的?”
“就谈拿我去换这四个人回来。”
“成峰啊,一说不能拿你去换,二说咱们拿什么当砝码去和他谈,他那鼠辈,发起癫狂来,可是不讲什么道义的,把我们一应都料理在里边,我们可就亏大了!”
成峰略一思索,“砝码可以有,先问您一句,歃血盟除了师伯您,还有什么江湖朋友能来驰援?据我所知,红雁门罗浮生、巨齿帮尹帮主,还有亲家宣河黎家,侄子不是真的要他们来,只是借他们一个名头。”
祝同寿尚在点头,路喧哗有点焦急,在一旁接口道,“黎家恐怕不行,黎老家主在我出发往苍山派之前来过一次,同青萍妹子大吵了一架,说是吵不如说是骂,老家主把青萍狠狠骂了一顿,还说了和咱们歃血盟老死不相往来的话,这消息江湖上都传着呢,说他们能来,不太可信。”
成峰满脑门子都是问号,青萍曾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为何这么大的一件事没说?赶紧问道,“那黎家是为什么跟咱们断交了?两家可是姻亲之好啊。”
路喧哗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对了,你不是找到青萍了么,你回头自己问问她。”
成峰只得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还麻烦师伯帮忙把有可能来帮忙的门派都说一说。”
华远行在江湖上声名好,与许多门派都结有善缘,祝同寿一转眼就罗列了一大堆,直到成峰说,“这些足够了,只要师伯按我说的办,咱们就有砝码!至于用我一个换他们四个,换不换,我认为没有旁的办法,只能换,师伯别担心,先把他们几个换回来,我自有办法逃生!若是我有危险,师伯和君歌姑娘再强攻不迟。”目光十分坚决,谁也劝不动。
众人商议好了方法,晚上祝同寿门派里带来的厨子,整治了一桌好吃的,闻善馋的舌头都要掉到衣襟上了,一桌子的长辈,赶紧叫他吃,祝同寿开了酒,与路喧哗,成峰畅快对饮,祝君歌也陪着喝了好几大碗,面不改色,真是女中豪杰。
成峰端着酒杯对祝同寿和路喧哗连连道谢,闻善一个劲拽着成峰,让他少喝些,毕竟身上还有许多伤口没愈合,等到酒足饭饱,闻善看见拱在干草地上睡得香喷喷的师父,心里叹气,喝点也好,他身上该有多大负担,不如让他醉一回,踏踏实实睡一晚。可是有人不想让他睡好。
祝同寿也喝的有点晕了,两个脸颊红扑扑的,精神亢奋,待回到卧房,君歌给他倒茶醒酒,祝同寿乐得眼睛开花,“君歌啊!我看你今日眼睛一直盯着成峰,眼神都不转,是不是看上他啦?”
祝君歌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爹,也没害羞,大大方方地说,“洛阳的时候我就看过他,你那时候怎么没发现?华成峰确实是个不错的青年。”
祝同寿更高兴了,借着酒劲,嗓音有点发粗,“我闺女的眼光那是最好的!华成峰身上也是流着英雄的骨血,功夫好,有智谋,长得也漂亮,门第配得起我们旋鹰派,君歌要是愿意啊,爹给你说说去!像我们君歌这么好的姑娘,也不委屈他!”
祝君歌撇撇嘴挑挑眉,“这事还用爹去说?我自己去说就行了,别到时候人家为了爹爹你的面子要娶你女儿,那咱们成什么了?”
祝同寿哈哈大笑,“我的闺女就是不一般!行,那你去吧,快去说了回来!给爹报个喜!这样的女婿,我也欢喜!”
祝君歌扭头就出去了,到了华成峰门前喊,“华成峰!出来一下,有话要跟你说。”
闻善连忙起身,推了推醉得一滩烂泥一样的华成峰,叫了好几声师父,没动静,只得朝着外面喊,“师父他……睡下了!”
门口的声音不急不躁,“叫起来。”
闻善不敢不从,更加使劲地摇晃华成峰,华成峰终于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冒着怒火盯着齐闻善,“干嘛?睡觉呢!”
闻善焦急地说,“师父,祝大姑娘在门口叫你呢!”
华成峰脑子里立马就醒了二两酒,摇摇晃晃站起来,闻善还替他扒拉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好歹看着像个人样,华成峰推门出去,祝君歌站在尚未满的月光下,蒙蒙月色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许多,华成峰睡眼惺忪,一拱手,“君歌姑娘,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祝君歌说,“华成峰,我在洛阳的时候就观察你了,觉得你是个有为之人,心里是有仁义的,我今年二十三,虽然比你大两岁,但是也不打紧,我祝家的门第配你华家配得上,特来与你说,想让你做我的夫婿,你可愿意?”祝君歌一点小女儿的扭捏之气都没有,仿佛在给别人说媒,这话一出,华成峰脑子里的二斤烧刀子,霎时都醒干净了。
但是华成峰还是晃了晃,屋里齐闻善整个人贴在门上,使劲地想听他师父怎么说。
华成峰清了清嗓子,弯腰给祝君歌鞠了个躬,“君歌姑娘,你这可是旋鹰派帮我的条件?”
祝君歌笑了,“不是条件,旋鹰派也不算是帮你,是自家事。”
华成峰这才站起来,面上镇定,心里通通打鼓,人没少砍过,被姑娘直接要招上门当夫婿的,这是第一回,也没啥经验,憋了半天,才说,“就我来看,两人婚配,不只要门当户对,也不只要年龄相当,该当情投意合,才是最要紧的,君歌姑娘看呢?”
祝君歌又笑,仿佛并不在意,“你说得对,情投意合可以慢慢培养,你只说你有没有这个意愿便行了。”
祝君歌那淡定又讲理的气势,仿佛仍然在和华成峰探讨杀伐的策略,哪像谈情说爱?华成峰被她带的,也不得不淡定说话,略一思索,不该耽误人家姑娘,“跟君歌姑娘说实话,华某心里,已经有意中人了,实在是抱歉。”
祝君歌只是微微收敛了笑容,并不显得十分失落,“哦,那……确实,我也不能夺人所爱,不过不打紧,我跟你说这话,一年以里都有效,这一年里头,我不嫁人,你什么时候反悔了,来答应我都可以,你回去睡吧,喝了这么多酒。”
华成峰心想,这般坦荡磊落的女子,真真世间罕见,甚至羡慕起人家来,我以后也要像她这样,喜欢谁,就直接去问她能不能嫁给我,要是她说不行,我就说我等你十年。
祝君歌潇洒转身,暗处传来一声咳嗽,又闻那人吐了一口痰在地上,远远传来声音,“君歌,我比你还大两岁,门第也好,你看我不比华成峰更合适?”
也不必走近,就知道来人是谁,祝君歌也不恼,朝着那方向说,“我刚才答应了华成峰一年之约,若此约不成,你等明年再来和我说。”
那人哈哈笑了两声,“好!你等他一年,我祈祷他对他那心头好不变心,来年我就去找你,我等你两年!”路喧哗笑着走了。
华成峰回到房间,听着两个脚步声都走远了,背靠在门上,用手压着胸口,呼呼地喘气,闻善过来说,“师父,你真怂!往后别说我,送上门来的你不要?你心里有谁?”
华成峰赶他,“去去去!”一头扎到床上,用被子把头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