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即休在被丢进白玉棺之前,也被敲晕了。
在白玉棺里面醒来的时候,如瓶不在身边,凤灵岳倒在不远的地方,还晕着。
即休一动,就感觉到了低低的乐声往脑子里钻,像有一个高手在持续不断地发内功,震得人头昏脑涨,但施即休毕竟是施即休,他定了定神,顺了一口气,从丹田里催发出一道真气,缓缓地,顶着那入侵的功力,两厢平衡。
即休把四周环境看了个大概,赶紧挪过去叫凤灵岳。凤灵岳功力弱很多,即休知道她若醒了,这乐声对她的影响会更大,便抬手点了她背上的几处大穴,暂时封了她的内力,让乐声对她暂时失去效用。
叫了几声,凤灵岳却像陷入噩梦中一般,好像很想醒来,却又醒不过来。
这地方本是个挺冷的地方,但是凤灵岳脸上冒着汗珠,碎发都被打湿了,贴在额上脸上。
在即休不屑努力摇晃之下,终于惊叫一声醒来,像受了很大的惊吓,并且一下子就钻进了施即休怀里,施即休赶紧拍着凤灵岳的后背,“不怕不怕,小七不怕,做噩梦了吗?好了好了!”
凤灵岳剧烈地喘了一会,渐渐平息,缓缓放开施即休,仿佛对周围的坏境和事物毫无觉察,只是盯着施即休叫了声,“施偌哥哥。”
即休心里一惊,仔细看她,才发现凤灵岳好像又进入了那天在山洞里时候那种状态,即休应了一声,“哎,小七,怎么了?”
凤灵岳说,“施偌哥哥,我做梦了,我梦见你杀人啦!”
即休又一惊,“我……杀人?我杀谁了?”
“就是那个人吗!你不记得了吗?你真的杀了他,吓得我晚上做噩梦。”凤灵岳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你……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即休看着凤灵岳脸色不对,呼呼呼地变红,伸手一摸,果然又发烧了,这可怎么办,这里也没有水啊,怎么降温?好在,这白玉冰凉。
“就昨天的事啊!施偌哥哥,我好热!”凤灵岳裂了一下衣领,露出了一小截脖颈,细细的,连忙被施即休按住,“别别别!”施即休怕自己把控不住,他拉着凤灵岳,“来,你躺下来,这凉快。”凤灵岳听话地就地躺下,白玉的凉感逐渐透过衣料渗透进来,感觉好多了。
即休很想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便试探着问她,“小七,昨天发生的事,你能给我讲一讲吗?”
凤灵岳目光有点迷离,望着白玉的顶,似乎在回忆,“昨天?昨天发生的事,昨天不就是那个人,你拎着他的头,一刀就把头割下来了,身子栽倒在地上,还蹬腿呢,你拎了一会那个头就扔掉了啊。”
即休回忆,我什么时候这么残忍地杀过人?讲了这一段也没用啊,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你就走了啊。你怎么昨天的事都不记得了!真奇怪!”凤灵岳像是有点生气。
即休摸不着头脑,“那,我杀人的时候还有谁在那?”
“有我,还有个圆脸的老头,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即休垂下脑袋,凭着这么几个有限的信息,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事,心想算了,这啥也问不出来,但这姑娘的脑壳肯定是坏了,正想着,凤灵岳坐了起来,“施偌哥哥,这地方太凉了,你怎么能把我放在这呢!好冷,你抱抱我。”
凤灵岳脑子里仿佛塞了十斤麻绳,理不清楚就算了,还动不动就要往他身上蹭,过后又不记得,丝毫不负责任,这谁受得住?可心里还没论出个高低对错,凤灵岳已经凑过来了,即休此刻坐在地上,凤灵岳送过来的是后背,蹭进了即休怀里,即休两条手臂鬼使神差地就环上去了,凤灵岳整个后背靠在即休胸膛上,即休一度怀疑凤灵岳的背被他的心脏砸得砰砰作响。
凤灵岳的头靠在施即休歪着的颈间,此刻她的身体又开始发冷,即休将自己散着的外衫包在凤灵岳身上,她身形不大,整个人蜷缩在里面,只露着头,那一刻,距离消失了,俩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仿佛是世界上最亲密的爱侣,一切都很完美。
如果这都是真的就好了。
抱了不知多久,施即休大如雷响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只专注地沉浸在这一刻之中。
此时,他不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想考虑这是什么鬼地方,不想着怎么才能离开,只有此刻。
能这么踏实地抱着小七,身体虽然不老实,但是他心里很安稳,仿佛一切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他伸着鼻子闻了闻凤灵岳的头发,好像有点枣花的香味,在进一步迷醉之前,施即休制止了自己,此刻凤灵岳神志不清,任何过分的举动都是趁人之危。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施即休觉得怀里的人越来越沉,低头一看,发现她已经闭上了双眼,呼吸均匀,好像睡了。
过了一会,那梦中的人又开始发烫,即休缓缓将凤灵岳放倒在白玉砖上,并排跟她躺在一起,伸着一条胳膊让她枕着,除此,也想不出别的方法能让她更好受了。
施即休也有点迷糊了,缓缓进入了梦乡。梦里面,凤灵岳扎着两个翘得高高的小辫子,那头发样式好像有点不太符合她现在的年纪,应该是小孩子时候的发髻,但是模样却是现在的模样。
她在一片花田里快步走,施即休跟在她身后,梦里的即休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候他是太师府里的护卫首领,脊背比谁都要挺,感觉敏锐得像兔子,身体矫健得像狼,恨不得一步都不肯踏踏实实地踩在地上,要跳着走才高兴,一身使不完的力气。他在凤灵岳身后跟着,只消两三个大跨步,他就追了上去,走在她身侧,脸涨得黑红,他问凤灵岳,“你是不是喜欢我?”十足的孩子气。
凤灵岳不答,一眼都不看他,他急得又往前跨了一步,堵住了凤灵岳的去路,他直直地站在她面前,“你说呀!你喜欢我吗?”凤灵岳推开他,还是不答话,只顾着往前走,梦里的施即休很无奈,在人家身后喊,“你不说,你就是喜欢我!”
施即休等会醒了,一定被自己这个梦笑死。
突然觉得一阵凉意渗进了肌肤,施即休猛地睁开眼睛,一柄短剑悬在他心口上方三寸!
短剑发着幽幽的冷光,施即休吸着凉气,凤灵岳跪坐在他身侧,头发有些散乱,两眼通红,眼里全是杀气,死死地盯着他,握着短剑的手有些微的颤抖。
这景象一下子把他梦里的旖旎驱散了大半。
即休有过那么一瞬想翻身制伏这个实际上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但他心里有些不忍,即休缓缓地伸出两手,在他一动的瞬间,凤灵岳的剑尖又近了一寸。
即休两手握住自己的衣领,缓缓地用力拉开,露出了堪比周围白玉色的紧致胸膛,右心口上有一颗血红色的痣,正在随着呼吸一起一落,即休语气极平静地说,“小七,你要杀我,”即休点着自己的胸口,“就这个位置,戳下去,我保证不挣扎,你来吧。”
凤灵岳眼里冒着火,不知是否清醒,手上的短剑用力往下扎去,剑尖嗤的一声破了那胸膛的皮。
即休突然伸手架住了她的手臂,一条血痕滑了下来,即休的勾魂眼里没有一点恐慌,全是温柔春水,“小七,你听我说完这两句话再杀我,杀了我之后,放过你自己吧。”
凤灵岳的手腕突然一抖,剑尖在即休胸口走了半寸,即休痛得咧了一下嘴,“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困住了你,让你这般有苦难言,如果杀了我你能放过你自己,我这一命算什么?我就用这条命,换你达成所愿,杀了我你能高兴,都值得。”
凤灵岳手上的劲倏地松了些,眼神里的杀意退了些,漫上来一丝迷茫,呢喃着,“值得?值得什么?”
两个人隔着一柄短剑对峙着,即休眼角流光溢彩,声音低低的,但是诚意拳拳,“我看不透你是为什么这么痛苦,我想让你快乐地活着,不用辛苦伪装,不用机关算尽,你放下这些防备吧,卸下这些铠甲,我陪着你,你若是个天上的仙子,我陪你上天堂,你若是个恶鬼,我也陪你堕地狱,哪怕永不轮回!”
凤灵岳手上开始用力,一分一厘地往下压着,眼里的迷蒙盖不住莹莹泪光,声音从她咬紧的牙关中迸裂出来,一字一字,“施、即、休,你别以为你很懂我!”
即休用力托举着凤灵岳的手腕,让她的剑能一点一点的进到自己的胸膛中,但是不能太快,还有话没说完,即休声里带着点乞求,“我要是真的懂你可多好,那我此刻就该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别那么痛,你跟我走好吗?浪迹天涯,诗酒白马,没有人找得到,你不喜欢这些凡尘琐事,我们抛下它,好吗?小七……好吗?”
凤灵岳几乎已经把整个身体压在了那一柄短剑上,眼里装着泪水,带着杀气,带着恨意,声音从那被火燎过的喉咙里发出来,字字和着血,“施、即、休,你给我闭嘴!你不是准备好了让我杀吗!怎么这会又开始求饶了?你说这些干什么?无非是想让我饶了你!你这是攻心计!是不是?”
“我不是!我哪有什么计?好,你杀吧,你剖开我的胸膛,看看我的心!”即休说着两手就放开了,短剑一瞬没入胸膛,血从切口处漫了出来,即休痛得两头翘,凤灵岳停了一瞬,又用力将剑拔了出来,带出一片血雨。
凤灵岳握着短剑的手高高举起,好像要再来一下的样子。
短剑又要再落下,即休突然被人抓住了双脚,嗖地一下子给拽走了,短剑扎在白玉砖上,凤灵岳一扭头,一旁如瓶喘着气拉着施即休,一边抱怨,“二哥!幸亏大哥叮嘱我了,说七姑娘要杀你,让我有所防备!你傻了吗?怎么不知道躲!”
即休表情痛苦,用手捂着胸口伤处,好在凤灵岳内力刚刚被他封住了,要不这一剑能扎透到后背,且凤灵岳情绪激动,下手并不准,扎偏了。
凤灵岳像一头疯了的小兽,站起来,挥舞着短剑就朝施即休刺过来,虽然力道不大,但是看着吓人。
即休想把短剑夺下来,试了两手,没成,疯魔的凤灵岳十分不受控,又刺了几下,也没刺到施即休,却在挥舞间划伤了自己的手臂,凤灵岳手臂上多一条划痕,即休心揪一下,觉得比自己胸膛上三寸深的剑伤还疼。
一转眼,凤灵岳又划伤了自己的大腿,这个没有章法地挥舞,凤灵岳一会儿能把自己扎成个筛子。
即休此刻顾不得凤灵岳疼痛,指挥着如瓶,一起用蛮力将她压制下来,一人拉着一条胳膊,把她按在了地上,凤灵岳脸贴着冰凉的白玉砖,喊着,“施即休!你放开我!放开!”
挣扎中,即休也连着中了好几剑,身上几个破口,最严重的还是胸前那个,滋滋地冒着血,血流进灰黑色的渔民衫,好像消失了。
如瓶焦急地问,“二哥,这可怎么办?”即休说,“先捆起来吧,你把外袍脱下来!”
凤灵岳还在喊,如瓶倒着手,将‘施偌’的绿色外袍脱了下来,两人合力撕成长条,夺下凤灵岳手里的短剑,用那烂衣裳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
凤灵岳的喊声渐渐止息,任凭他们绑住,眼里的星火熄灭,只剩下一片黯淡,即休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来问,“小七,怎么了?你说说话,别吓我!”
凤灵岳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起身朝施即休扑过来,她手脚都绑着,即休本没留意,伸手接住她,凤灵岳扑在即休肩头,张嘴用力咬住了即休的肩膀,即休痛的大呼一声,如瓶在一旁急的,“二哥,你倒是躲呀!”
即休没躲,直等到凤灵岳咬够了,自己退了回去,施即休拉开肩头衣衫,一排清晰的血牙印,血肉粘连。
旁边突然传来人声,那声音喊着,“灵岳!是灵岳吗!”
抬头看,成峰从一旁的门洞子里跑过来,凤灵岳也听见那喊声,用绑着的脚跳着就往起站,勉勉强强站起来了,叫了一声,“成峰!”
华成峰冲过来,用了大力气,一把将凤灵岳环在怀里,脸上说不出的高兴和喜悦。
施即休坐在一旁的地上,胸口流着血,身上几处伤,肩头火辣辣地疼,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眼睛,垂头丧气,这不是水中捞月,白忙一场吗!
华成峰乐够了,搬过凤灵岳两肩一看,顿时火了,“怎么绑着呀!谁绑的!”说着就要给她解开,即休和如瓶心有余悸,异口同声出口阻拦,“不要解开!”
华成峰的手一下子停住了,这才注意到一边像血葫芦一样的施即休,顾不上凤灵岳,蹲下来看施即休,“怪大哥,你这是被何人伤成这样?”成峰一脸焦急。
即休摇头苦笑,成峰抬头看如瓶,如瓶伸手指了指凤灵岳,“所以暂时还不能给七姑娘解开。”华成峰脸上嚯地就变了色,“灵岳?”华成峰眉头拧成个疙瘩,望向站不住摇摇晃晃的凤灵岳,“你怎么把怪大哥伤成这样?”
凤灵岳突然冷笑一声,表情阴森可怖,眼底翻出一丝怨毒,嗓音撕裂,“哼!我为什么?我恨他!”
如瓶在一旁听了,有些愤愤不平,“七姑娘你求我们来帮忙救华公子,我们帮了忙,无影门如此大动干戈,不落好就算了,怎么还招了恨!”
即休急忙说,“如瓶,别说了!”
华成峰半蹲半跪,一手扶着即休的手臂,“怪大哥,你们是来救我的!”
即休点点头,伤处疼痛,咬着嘴唇忍耐,华成峰腾地站起来,站在凤灵岳对面,“你找怪大哥来救我的?他来了,你怎么这样恩将仇报!”成峰也不知道哪里就上来一股火,不快地质问凤灵岳。
凤灵岳生气了,“我恩将仇报!华成峰,我救你还救错了!?”
一旁如瓶又说,“华公子,也不必这么急躁,也许不是这件事结下的仇怨,大哥说,从前七姑娘就几次下毒手暗害施二哥,二哥差点死在她手里!”
即休脸都绿了,这老秦有毛病吗,这事告诉如瓶干嘛?想想又觉得是自己的错,就不应该告诉秦书生,一时也有点急怒攻心,“如瓶!你闭嘴!”
如瓶一脸不忿的表情,往后缩了缩,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头。
华成峰握住凤灵岳肩头,满眼的不可置信,“灵岳!他说的是真的吗?你对怪大哥下过手?你害过他?”
即休说,“不是不是,这里面有点误会,成峰,你先别激动,来来来,我给你解释!”
即休慌忙摇头,此刻才觉血流得太多了,脑袋有点沉。
可就在他摇头的刹那,那个疯魔的凤灵岳好像又回来了,她放声大笑,“哈哈哈!好!华成峰!我看错你了!是!我害过他!怎样!”凤灵岳举着脸,瞪着血眼,“在胥蒙山,施即休得的疫病,是我给他下的药!在少林寺!施即休被人追杀,是我报的信!我还给他下了销魂散,怎样!”
华成峰也气得瞪着俩眼,嘴唇颤抖,“我打死也没想到,你竟是个蛇蝎心肠的!到底是谁看错了谁?凤灵岳!”
“怎样?”凤灵岳跳着脚逼近,“蛇蝎心肠!哈哈,你瞧不上!小华盟主是正人君子!我呸!只不过脚底下沾了血自己不知道罢了!蟒山佛医门门口,一夜之间,怎么那些排队的人都没有了?你想过吗?全都被我杀了!为了救你的狗命!”
“全……全……都被你杀了?”成峰虎躯一震,险些跌倒,不敢相信。
“对!怎样?你来杀了我啊!给那些无辜的人报仇啊!给你怪大哥报仇啊!”
即休想叫他们停下来,却觉得自己头晕得已经分不清方向了,只是嘴里胡乱地叫着,“成峰……小七……小七……”
华成峰脑子里嗡嗡地响,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铆足了劲在右手上,抬手一个响亮的巴掌抽在凤灵岳脸上,凤灵岳本来站的就不稳,这一下被抽得一头栽倒在地上,老实了一瞬。
施即休也被这响声震清醒了,“华成峰!你干嘛打她?”
华成峰也蒙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右手还在当空举着,轻轻地颤抖,掌心火辣辣地疼。
地上的凤灵岳半边脸肿了起来,嘴角流出一行血迹,她又开始笑,那笑声断断续续,十分凄厉,突然爆喊了一声,“施即休!你给我解开!”
突然间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即休往前爬了两步,“小七,给你解开,你莫要再发疯了,我们冷静些谈。”
手指刚要碰到那系着的扣子,凤灵岳说了一句,“好,你给我解开,我不发疯。”施即休说着那就好,怎料凤灵岳接着又喊了起来,两人都吓了一跳,“我要杀了华成峰!”
即休手指抖着,不敢再往前,华成峰这时候反应过来了,“解开!让她杀!”成峰蹲下来,一下子拽开了那绳扣子,凤灵岳甫一脱困,立马从靴子里又拔出一把短剑,她这剑,原本就是一对的。
短剑高高举起,朝着华成峰毫无章法的乱刺,华成峰左躲右避,凤灵岳刺不到他,反而因为手臂甩得太开,收不住,再次伤了自己,即休挣扎着站起来,想挡着她别往自己身上扎,众多掣肘,十分不得力,无奈情急之中,一掌劈在凤灵岳后颈,凤灵岳受力,翻了个白眼,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被施即休接在手里,将她靠墙缓缓地放了。
施即休和华成峰俩人对着呼呼地喘着粗气,即休经过这一番折腾,气已经有点虚了,“我和她确实有点私人恩怨,你也不必为我出头,她杀那些人,我也听明白了,都是为了救你的性命,你不该打她。”
华成峰此刻气焰也散了些,低着头看自己颤抖的右手,“我……”
一拨未平一拨又起,门洞里又滚出了一个人影,嘴里呀呀喊着,往施即休身上砸过来,即休后退半步,还是被那人扑到了,那人一翻身,骑在即休身上,挥着拳头就打,即休脸上挨了两拳,再没了动静,拿开挡着脸的手臂,看着华成峰和如瓶俩人,拖着被他们砸晕了的夏弦月,也放到了一边的角落里。
一时间没了动静,直到背后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华成峰回头,弓了身,怏怏地道了句:“欧阳掌门。”
成峰给即休和如瓶几人互相介绍了,欧阳青鸟问成峰此地发生了什么事,成峰囊着声含含糊糊学了一遍,欧阳青鸟思索了一会,眼珠转转,“你们没发现这里有些不对吗?”
如瓶拱手,“欧阳掌门,当然不对,我适才出去转了几圈,怎么都走不出去,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
“我不是说这个,这位施先生,华公子,今日大家表现都很激烈,你们细想,身边这些人都是你们熟悉的,他们平常可是这个样子?”
即休和华成峰互相望望,好像确实有些反常,包括他们自己。
欧阳青鸟接着说,“我比你们困在这里时间长一些,对此地的怪异思索了很久,我有一个推断,你们都听见这里时时不绝的笛声,施先生该听得出,那是有人在源源不断地以内力灌注这乐曲之中。”
即休点头,欧阳青鸟说,“闻者会头脑发昏,头痛,如果久了还不采取措施,便会发疯。”
即休看了一眼凤灵岳,“可是我封住了她的穴脉,暂时让她的内力不流动——”
青鸟打断他,“那也没用,那样她只是感觉不到头昏脑胀,但是内里仍然是受害的。”
即休此刻恨死了自己,青鸟说,“不光是这姑娘,成峰的表现也不寻常,要不他怎么会如此激动?”
成峰低头叹气,“我说怎么觉得好像有一股无名的心火,催命般要发出来一般。”
青鸟说,“除了这乐声,这日日雪亮的壁光,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的迷宫,久困在这里,人心里的爱恨情仇,恐惧,贪婪,都会被无限放大,到最后会全都疯掉,自相残杀而亡。”
众人都倒吸着凉气,确实是,就连如瓶这样平时说话最会留意他人感受的,都说出了那煽风点火的话,夏弦月也不一般,刚刚那眼神像要杀人放火。
即休皱着眉头想自己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然后拍了一下脑袋,刚跟凤灵岳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爱和恨一样,好像都被放大了,或者被从心里翻出来了。要不是在这里,他那些话,敢说吗?
即休忙问,“有什么办法吗?”
欧阳青鸟说,“想彻底解决,肯定要从这出去,否则只能暂时缓解,一开始,我让华成峰堵住耳朵,但是只能顶一会的用,你们若信我,让我扎两针试试,或许有用。”
成峰急忙说,“我信!欧阳掌门,先来扎我吧!”
欧阳青鸟抬头望望,成峰太高,让他坐下来,青鸟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针包,缓缓打开,里面并列着数条银针,青鸟毫不犹豫,手起针落,在成峰后颈并排扎了四根针,成峰一瞬间就感觉脑子清亮了,理智也回来了,他此刻甚至不相信,他刚才动手打了凤灵岳。
脑袋好了,心里慌了。
弦月、如瓶、即休挨个扎了针,都静了下来。
青鸟还把即休胸前的伤口周边扎了两针,止住了流血,并给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最后到凤灵岳,成峰主动请缨过来扶住凤灵岳的肩膀,让她伏在自己肩上,露出后颈,施即休在不远处,偷摸地伸出手,摸着虚空。
扎完之后,众人分散开坐在地上,弦月醒了,看见了即休,但是根本没有刚刚那么冲动,不至于要冲上前杀人了,也只有他并不为刚刚的冲动愧疚,若是刚才真的成功了,杀了他,天经地义。
休整了一会,如瓶起身去四处查看,想找到出去的路,弦月过了一会也离开了,灵岳还没醒,成峰在一旁陪着她,看着她那半边肿了的脸,心里通通通跳,暗骂自己不是人。
即休看着收针的欧阳青鸟,犹豫了半天,上前去拱了手,“欧阳掌门,拜托您帮忙望一望,这个姑娘,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病?”
成峰赶紧凑过来问,“她有什么病?”
即休说,“不知道什么病,可能是脑子有病,就是……不太正常。”
成峰也对着欧阳青鸟行礼,“拜托您,欧阳掌门!”
青鸟一点头,走过来蹲下身搭住了凤灵岳的腕脉,过了一瞬,松开了手,“气血不畅,五内郁结,心头堵着一口残血,通不开。她是不是会思绪错乱,还会撒呓症?”
成峰没见过,一脸疑惑,即休赶紧点头,就是这个病!
那俩人面面相觑,赶紧问,“那怎么办呢?”
青鸟说,“在这没办法,若是出去了,到我蟒山去,用草药,针灸,引血,日久或许可解,还有一法,就是让她将那口残血吐出来,立时便能好。”
又问,“怎么吐?”
青鸟皱了皱眉头,“这事不好说,得先找到让她郁结的那件事,解开这个结,也许就吐出来了。”
两人又相对着一阵发蒙。
大约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凤灵岳才悠悠转醒,觉得全身没有力气,好像做了一场大梦,在梦里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恹恹地睁开眼皮,俩人一齐喊,“灵岳!”“小七!”
凤灵岳此刻一点也不想看见这俩人,又恹恹地闭上了眼,但看得出,比适才冷静多了,脸色也不是一会红一会白了,可见那癔症是好了,俩人问,“你感觉怎么样了?”“能起来动动吗?”
凤灵岳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想跟他们说话,挣扎着站起来,就往一旁走,晃悠悠。
华成峰跟在身后嘟囔着说,“灵岳……那个,我们都中招了,因为被这破地方下了蛊,我刚才……才会……才会……”
凤灵岳丢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滚开!”
欧阳青鸟看着这些人徒劳地忙碌着,心里落寞,她在这里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到处都摸遍了,没有出路,她已经放弃了。
华成峰不信邪,他试图用蛮力撞击那白玉墙壁,试了许多种方法,但是白玉墙不为所动,他还在那兀自不信,“他陈慈悲能有多大本事?有多少钱?这白玉的房子,他能盖多少?我就不信他没有个边!”
即休倒是没有费那个力气,他只用手摸了摸那墙,便知道,他也破不开。
如瓶转了回来,问青鸟,“欧阳掌门,你在这里许久,吃什么?”
青鸟说,“他们会给我送吃的,每次吃的都会在不同的地方出现,找不到规律,我也从来没有抓到过送饭的人。”
“那就说明,总还是又方法出去的,大家再四处找找。”
浑浑噩噩找了许久,突然听见有人大喊一声,“施即休!过来!”
即休赶紧循着声音过去,却见华成峰已经先他一步赶到了,凤灵岳正面对着白玉墙站着,一根手指抵在墙上的一个点,成峰上赶着说,“灵岳,要干什么,我来!”
凤灵岳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让开。”声音不大,带着怒意,但是冰凉刺骨。
华成峰耍赖,“姑奶奶!都跟你解释了,我也是身不由己才犯下错,要不你打回来,来!抽我!”说着去拉凤灵岳的手,凤灵岳风一样的把他还没抓稳的手撤回来了,“别碰我!”
华成峰撇着嘴负气似的往旁边挪了挪,蹲在墙角,“那你到底怎么才能原谅我吗!”
凤灵岳不理他,回头看见即休木木地站在门洞子口,心里也是一口气,“施即休,干嘛呢?过来呀!”
“哦。”自从成峰来了之后,施即休就仿佛心如死灰了一般,敢说浪迹天涯诗酒白马的勇气一点也没了,磨磨蹭蹭站到凤灵岳身后,凤灵岳说,“你拿我的剑,从这敲进去。”
即休从身后抽出短剑,剑尖抵在那一点上,如瓶听见这边的动静也过来了,“七姑娘,你可是看出来什么了?”
凤灵岳看着整面墙,“这里有个别的几面墙上有纹路,你们能看到么?”
如瓶摇头,施即休也摇头,成峰说,“我也看不见。”
凤灵岳回怼,“没问你!”
成峰又低下头,看来一句话也不能说了,暗自在那里生气。
即休将短剑垂直在墙面上,催动功力,手掌对着剑柄使力,剑柄被催得摇摆,但是剑尖还是浮在白玉墙表面,一毫都进不去。
突然铮的一声,短剑碎裂,剑身崩成几段,几人连忙后退,挥起衣袖护住要害,好在没有人受伤。
凤灵岳仿佛没感觉到是自己的剑碎了,一点也不心疼,只顾着那个点,“还有一柄短剑,在哪里?”
一旁华成峰蹭过来,递上另一柄短剑,凤灵岳嗖地一声将短剑抽过来,险些划破了华成峰的手。
凤灵岳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纸包中淡粉色的药粉在剑尖上沾了一点,让即休再来,即休再次拉开架势,有沙沙的声响,即休说,“进去了!”
剑尖没入白玉墙壁,突然传来咔的一声,墙面以那个点为中心,往四周碎裂了,凤灵岳示意他可以了,即休收剑,墙面上呼地一声燃起了一面墙的白火,即休本能之下伸手臂罩住了灵岳,带着她往后急退了几步,将她护在身后,蹲在墙根的华成峰和一旁的如瓶也赶紧后退。
只见火不见烟,烧了一会,自己灭了,成峰说,“欧阳掌门的猜测没错,果然是磷粉,漏出来就着了。”
火熄了之后,那一面墙暗了下来,大家也看见了墙面下的纹路,他们刚刚砸开的点,便是那些纹路的交汇点。那纹路好像许多条道路,仿佛指引着他们往旁边的方向走,众人沿着那纹路去的方向,来到了另一面墙之前,凤灵岳伸出手指在那墙上细细地摸过去,找到了另一个点,即休如法炮制,又烧了这一面墙,众人沿着那纹路一路走一路找,不知不觉就发现,这次好像没有回到原点,那一面一面墙的火光仿佛指引人们,去往某一个地方。
烧了许久,他们到了那最后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只有一个门洞,进去了,就到头了,众人有点雀跃,凤灵岳却在门口拦住人,不让他们进,问她为何?
凤灵岳说,“施即休,看着熟悉吗?”即休还在看,一旁弦月出声,“姐,我看着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