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手分了两队,一队从上边飘下来,纷纷抽出兵刃,试图包围俩人,另一队在原地拉满弓,居高临下。
华成峰腰中甩出钢鞭,白胡也抖开折剑。
今日的华成峰与从前被蒋玄武追杀已然不可同日而语了,十几个人他不放在眼里,再来一倍也不怕,况且还有白胡助阵。
这一仗华成峰打得特别认真,不是那种大开大合一鞭子掀翻好几个的打法,而是一个一个打,每一鞭都带着家仇国恨一般,认认真真的挨个抽死勒死踢死,但凡倒下的,都再也起不来了。
白胡也放倒了好几个,华成峰边打边笑,“我道是水曲赵寻常有多么厉害?看来也不过是寻常啊!”
门楼上放出的箭,被钢鞭卷着,嗖地一声送还回去,不一会,门楼上的纷纷栽倒下来。一炷香的功夫,便只剩下三五个还能活动的,华成峰和白胡一个黑一个白,背靠着背,嚣张大叫,“还有人吗?来呀!”
真灵!四下里黑压压出现了一大片,粗略算,近百人,华成峰也不急,还是慢慢打。虾兵蟹将实在扛不住这两人,成片地倒下,但是后面还有人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各种手段,放毒雾毒箭的,放暗器的,成峰早有防备,一一破解,对方的人打也打不尽。
日上三竿,华成峰嘴角流出一行血,骂了句,“他娘的,上火了。”
白胡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就算能一直杀,他们这么多人,我们走不掉呀。”
成峰说,“怎么走不掉,怕什么?你看看赵寻常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水平也太烂了些。”
对方的人还在增加,忽听得头上传来破空之声,一支长箭从成峰二人面前飞过,带着劲风,刺在了对方人身上,一箭穿三人。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功夫?许多人停手往上看,一个高个的少年郎,手里攥着一支长弓,劈空而下。
那弓厉害,弓弦就像一把利刃一般,往人脖子上一挨,立马血溅三尺,少年郎背着个箭篓,远的用箭,近的用弓,招式利落,无人敢近身。
背后又一声喊,又一个少年郎从另外一个方向翻飞了过来,手持一把长刀,念奴至处,见血封喉。两个少年并至一处,朝着华成峰一齐抱拳,单膝跪地,咧着嘴笑,“师父!家里那边已经得手了!”
华成峰走过来,摸摸弦月和闻善的头,“好孩子!快起来!”两人起身。
白胡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慌乱,对方的人开始撤退。
白胡过来问成峰,成峰笑得眼睛眯到一起,只剩一条缝,得意洋洋,“白公子,这是我两位徒弟,夏弦月,齐闻善。”说着一举手,气势恢宏,仿似千军万马,“走!归家!”
一行四人一路急奔,往歃血盟而去,歃血盟门口横着几具尸身,有人在清理,见华成峰回来,赶紧行礼。
韩副盟主单脚站在门口,由程风雪扶着,拉过成峰的手,眼里闪着泪光。
成峰在迈步进入大门槛的一瞬间,脚步突然慢了下来,望着院里熟悉的一切,脑子里突然闪出许多景象,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经不记得的事,一下子清清楚楚地涌入脑海。
主厅是个宽阔的大屋,高顶悬梁,红漆飞栋,石柱玉雕,好不气派!上首一把宽椅,下面两侧分列许多座位,可见鼎盛之时,歃血盟有多少盟众。
华成峰叫大家分列两侧坐了,烧火老赵被捆着,朝着那宽椅躬身跪着,身后还跪着二三十个,一色绑着,都不大敢抬头。
华成峰像一根擎天玉柱一般,站在烧火老赵面前,把老赵整个罩在他的阴影里,老赵抬头,没笑硬挤,“成峰……嘿嘿,成峰少爷……”
大门口有阳光射进来,正扑在华成峰脸上,有点晃眼,华成峰招招手,下面人赶紧把主厅大门关上,轰的一声,老赵躯体一震,窗帘子也落下来了,屋里突然阴森下来。成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老赵对面,两个膝盖几乎顶在老赵脸上。
寂静无声,华成峰钢鞭蜷出一个圈,玩儿似的抽了两下老赵的脸,讥笑道,“烧火老赵!没有人家那个本事,还敢在你大爷头上拉屎,活着不得劲?”
老赵头往一边偏,试图闪躲,但是躲不掉,他躲一寸,冰凉的钢鞭就追上来一寸,“成峰……少爷,咱们是不是……有点误会,你容我……解释一下……”老赵声音发虚。
“解释?”成峰挑着眉,“对了老赵,这么多年一直叫你老赵,旁人叫你赵副盟主,我爹说你叫赵德刚,我猜你不叫这个名,你本名叫啥?”成峰的头低下来,几乎趴在老赵脸上。
老赵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仿佛被华成峰的威压碾碎,嘴唇颤抖,身后跪着那些,也跟着抖,老赵吓得说不出话,成峰钢鞭又拍了一下老赵的脸,“说!”声如雷。
“赵……赵如常。”
成峰冷笑一声,“你兄弟……可好?”这一句声音不大,几近气音,老赵觉得从后脖颈到脚后跟,麻了一串。
“好……不好不好!他做什么与我可没关系呀!”
成峰抬脚蹬在老赵胸膛,将老赵踢到在地,惨叫一声。
华成峰借力椅子向后退了一丈远,同时钢鞭甩出,啪一声骤响,盖住了老赵的呼嚎,连没被打着的,也险些叫出声,一个个缩紧了脑袋。
老赵被抽得翻了个个,蜷缩着趴在地上,不敢再大声喊,嘴里嘶嘶地小声哼唧,勉强忍耐。
华成峰将钢鞭撂在一旁,叫拿一把匕首来。
他将袖子挽高,对老赵身后众人说,“诸位都抬起头来,仔细看看像烧火老赵这样的,背叛盟主,残杀同门,该是什么个什么下场?闻善!要是哪个不抬头看,直接给我一刀挑了!”众人闻言都赶紧抬起头来,有些人不认识华成峰,不敢问,认识的,越发抖得厉害。
华成峰揪着赵如常的衣领子把他薅了起来,“端端正正的跪好!”赵如常不敢动,乖乖地跪着,一条鞭痕斜穿过整张脸,丝丝地冒着血。
华成峰转着圈,绕到赵如常身后,揪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着头,成峰眼底泛着血色,提高声调,“赵如常!分化歃血盟,勾结玄雅堂,在洛阳残杀同门,杀盟主和夫人,认不认罪?”
赵如常满眼惊慌中闪过一丝狡猾,“成峰少爷……可是亲眼见……”话未说完,尖刀抵到他颧骨处,赵如常怕了,赶紧点头。
刀尖没有继续往下走,成峰眼底血色再深一分,“事情败露,追杀歃血盟二公子和公子夫人,这个罪,你认不认?”
老赵拿眼斜了下尖刀,点头认罪,成峰又说,“你伙同你兄弟赵寻常,三年来数次给先盟主投毒,致使他病体不愈,根基崩坏,最终致死,此罪,认不认?”成峰低下头,下巴顶在老赵头顶,尖刀还在他颧骨间,老赵眨了几下眼,还在琢磨这事他是真的知道了?还是在诈他,“这个……”尖刀突然破了肉入了骨,赵如常抖如筛糠,大叫,“认!认!我认!”想挣扎,被一旁的人给按住了。
“你回了襄阳,霸占了歃血盟的地方,自己当起了大王,鸠占鹊巢,认不认罪?”成峰情绪似乎已经平稳,语调也平常,赵寻常也无声地点了下头。
成峰平静地说,“如此便好了,你都认了,别的罪都不要紧,用你一死便可抵偿,唯独你毒害我父亲一事,不能一死了之,我也得让你尝尝那日日锥心之痛。”
成峰的眼里一片冰霜,将赵寻常踢倒骑在胯下,按着他的脑门,尖刀缓缓划破他的脸颊,割了一条肉下来,赵如常嘶声裂肺地喊。
成峰癫狂一般,赵如常越喊,成峰越疯狂,眼里冒着光,一条一条地割,赵如常绝境之中爆发蛮力,将成峰拱了起来,成峰看着他像个大蛆一样在地上爬几下,再冲过去压住割几刀,他像是熟悉这个技法,这肉割得只是疼,流血,却一时半会死不了。
青萍见不得这血腥,早已经叫程风雪扶下去了,旁的人便一直守在这里,腿抖,但是不敢走,韩师叔本来还打算和成峰一起训斥一下老赵,但此刻,竟一点也开不了口。
连白胡也在一边颤抖。华成峰割完了脸,扒了赵如常的上衣,割胸前后背,割手臂,一片一片的血红裸露着,像个不断扩大的血盆大口,狰狞着嚎叫。
赵如常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喊了,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将嘴里发出的声音抖得稀碎,像暗夜里的恶鬼哭。有的人吐了,有的人吓晕了,帘子遮着,不知过了几时,天越来越黑时,成峰叫人点了灯,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弦月和闻善叫了他几声,他恍若未闻,便没人敢再叫,华成雨拖着一身的伤,躲在后堂伸着脖子往里看,不觉腿间竟一片脏污。
灯光下,赵如常更加可怖。
直到子夜,华成峰终于割完了,赵如常像个人型的血葫芦,眼皮被成峰割掉了,不知道他是否瞑目。成峰叫了两个赵如常的下属,抬着赵如常,给赵寻常送过去。
剩下的人都松了绑,成峰对着他们说,“可都看清楚了?”众人纷纷点头,有的人在哭,“以后跟着哪个主子,自己心里可明白了?”众人小声说,“明白,明白。”
成峰说,“我不管你们跟着烧火的是真心叛变,还是假意应承,如今只有一条生路,今日是腊月二十九,你们若能在年三十除夕来之前,给我提来三个赵寻常手底下的人头,歃血盟便留你,护你周全,过往一切,一概不论。赵寻常如今定不敢留你们,他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被我策反了,杀了最省事,或者你们可以逃跑,但是别被我抓住,要是抓到了,就是赵如常的下场,明白了吗?”
众人互相看看,不敢做声,华成峰笑,“不做声,就当你们答应了。从今往后歃血盟里,谁想叛主自立,或者在私底下搞点什么阴谋诡计,都可以,只要你们都藏好了,千万别被我发现。”
华成峰叫人把那些叛众赶出去,收拾了地上的血迹,生火做饭,热情地招呼大家都吃起来,还安排了人明日里要去买红灯对子,过年。
饭毕,成峰像是累极了,瘫坐在椅子上,两眼瞪得溜圆,熬得血红,但就是睡不着,韩师叔安排众人轮流去休息,叫两个徒弟把华成峰扶回去,那是华成峰小时候住过的房间,空置许久,有一股霉味,简单打扫过,对他现在的身量来说,房间太小了,但成峰就要待在这里。
韩师叔叫成峰躺着,成峰心里像在怕着什么,隔一会儿,就全身抽动一下,韩师叔一只手放在成峰肩头,“成峰,睡一会吧,你不能一直这么熬着,你不能垮,我在这一直守着你,你睡吧。”
闻善和弦月也说一直守着他,成峰脑子里嗡嗡地响,不知多久,终于失去了意识。
他又做梦了,梦到全是小时候的事情,梦到了为数不多的几次,华远行没有打他的时候,笑着和他说话。
睡着的华成峰还是在不停地抽动,一动,韩师叔就用力按住他,虽然不安稳,但是成峰睡了好大一会,醒来的时候,盟众们已经把对子贴好了,鞭炮也买好了,放在院里备着,红灯笼挂起来,一片喜气,青萍带着程风雪开始准备年夜饭,煮肉的香气不时飘来,好像昨夜没有发生过那么恐怖的景象,一切太平长安。
成峰醒来后叫了韩师叔,两个徒弟,一身尿骚味的华成雨和青萍,关着门在屋里议事。
他们清点了人数,算上这些天陆续回来的,一共二十八人。
韩师叔说,歃血盟不能就这么倒了,歃血盟的旗子还得升起来,众人都同意,但是歃血盟如今谁来做盟主,要商定一下。
成峰叫韩师叔做盟主,众人也没有意见,但是韩师叔不允,他说,“成峰,成雨,我如今老了,也残了,没法再领着歃血盟叱咤江湖了,重建歃血盟的事情我可以做,但是盟主我不能做,如今歃血盟就剩下我们二十八个人,我们会继续搜寻失散的兄弟,但是光搜寻不够,我们还得再吸纳新人入盟,那些铺子也要有人管,现在都是年轻人,我镇不住他们了。”
众人默不作声,但是其实是这个道理,歃血盟需要有人镇得住,若镇不住,内兴不起来,外敌也会来进犯,水曲赵寻常此刻不定正瞪着眼在哪里盯着他们。
韩师叔接着说,“也该培养你们年轻人,歃血盟总该要一代一代,由你们年轻人传下去,我今日倚老卖老一下,成雨……自小娇惯了些,怕难服众,成峰有大担当,当得起这盟主之位,我相信咱们这些人也没有人不同意。”说着望了望四周,青萍最先接话,“我同意大哥当盟主,我们仰仗着大哥带我们重振歃血盟。”
华成雨眯着个蚊子的声音说,“我……也同意。”
成峰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他不在意盟主之位,但是除了他,没有人能担此重任,成峰望着两个徒弟,“你两个磕头入门时,入的是嵩南山派,没想到折腾了半年,门派也没啥进展,如今如果我重新挂起歃血盟的旗,你两个还愿意跟着我吗?”
两个小子赶紧跪地,弦月说,“不管什么门派,我跟定师父,哪怕无门无派,我也跟着。”闻善也说,“我也是我也是!”
成峰说,“那我就当为我父亲,暂代盟主之位,他日若有贤能,我必退位让贤,”说着他望向华成雨,目光里从未有过的热切,“成雨,父母不在,如今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还有一丝血缘,大哥不想让你就这样荒废下去,你从今天起要好好练功,照看好青萍,你身上也有我们姓华的骨血吧?”
华成雨脸上突然流下两行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三个人跪成一排,大哥从来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华成雨第一次感觉对面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大哥,带着哭腔,“大哥,我一定悔改!你且看吧。”
揍了华成雨那天晚上之后,华成峰想通了一件事,华成雨比他有福气,在爹娘跟前做小霸王快二十年,想让他一夕就洗心革面,也不太可能,或许应该多给他点时间,多引导,或许也应该他当大哥的,多给他点关爱,但是要勒紧了他的缰绳,不能松手,这混球,松手就变坏。
华成峰突然又换了副严肃脸,“但是!华成雨,要是再犯错,不光我打得,盟里任何人都打得,你记住了吗?”
华成雨哪敢不记住。
盟里和外面铺面的人手安排,成峰与韩师叔一一讨论敲定,并将弦月和闻善两个安排给韩师叔,随他调遣,让他们都好好磨练,等着将来成大器。
年夜饭之前,要举行歃血仪式,挂歃血旗。
韩师叔带着成雨、青萍出去继续忙活,成峰又叫了程风雪进来。
等待的间隙,成峰夸赞了弦月和闻善功夫的进展,然后掏出了他的琴谱,分两份交在弦月和闻善手上。琴谱他早已叫青萍三人带着回了襄阳,是以那一日渠中原在他身上没有找到,成峰对他们说,“琴谱你兄弟二人细细钻研,认真练习,但是切记,一定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弦月和闻善捧着琴谱,一个说,“师父放心,我在琴谱在。”另一个接,“琴谱亡我亡。”两人对着嗤嗤笑。
一会轻轻的扣门声响起,程风雪脚步轻轻地走进来,成峰让她坐下,“从前我无家无业,不知道把你放在哪,如今回了歃血盟,地方大得很,你便在这里安下来,跟着弦月和闻善习武,你身体太弱,要多练练。”
这就算泯了过去的恩仇,正式留下了程风雪。程风雪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意思,盈盈下拜,“成峰哥哥,我不跟歃血盟,我就跟着你。”一双大眼充满了期盼地望着华成峰,可是成峰最受不了这个,见他犹豫不定,闻善建议道,“师父,你就收下她吧,要不然我们都是师兄弟,有个姐妹更好。”
成峰说,“好……好吧,那程风雪就行三,”又对着程风雪说,“往后你有两个师兄,华成雨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可以打他,骂他,要是管不定,就找弦月和闻善师兄收拾他,再不行就告诉我,记住了吗?”
程风雪点头,算是入了华成峰门下,但是她没磕头,也从来没改过口,一直叫成峰哥哥。
都安排好,成峰披上大氅,走出门,一派祥和景象。
韩师叔走过来说,下午回来了十五个兄弟,各个腰上挂着三个人头,成峰说,“那我们就履行承诺,烧火的那事情从此不提了,他们还是兄弟。”
入夜时分,落了雪。成峰带着其余四十二个人,一同在祠堂叩拜了先祖,将华远行和李纷至的牌位请上去,三叩九拜。
院里置了香案,华成峰点了香,案上一只大海碗,一桶烈酒,一排小碗,一柄尖刀,自华成峰开始,盟众排着队,从桶里倒一碗酒,喝一半,剩下的一半倒进大海碗里,拿起尖刀,割破指尖,滴一滴血到大海碗里,四十三个全走完,大海碗基本上满了,酒和血混在一起,一同泼在歃血旗上,歃血旗湿淋淋的,沿着那光秃秃的旗杆,缓缓地爬了上去。
华成峰转身,对着众人说,“今日起襄阳歃血盟在此挂旗,所有盟众皆为兄弟,福寿同享,风雨同担,为天下大义,成歃血盟约,盟众皆应遵守,互相照应,不离不弃,华成峰忝代居盟主之位,愿为兄弟们遮风挡雨、两肋插刀,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兄弟们尽可以来打我骂我,若有能者,我必让贤!兄弟们今晚去肉吃足,酒喝饱,过大年!待我们养足了精神,杀进水曲舵,宰了赵寻常!”
众人高呼,“宰了赵寻常!宰了赵寻常!”群情激奋。鞭炮齐响,酒香漫天,年夜饭开席,华成峰喝得酩酊大醉。
大年初一,华成峰在一阵摇晃中醒来,发现自己趟在一辆马车里,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两只脚被紧紧地绑在一起,手上深深的勒痕。
嘴里一股咸腥的味道,华成峰环顾四周,好似在马车里面装了个囚车,一根根细柱焊得死死的,马车门的位置,两根粗铁链锁着,与囚车唯一不同的是,这里面有个座椅,还是软面的,马车窗和门压着厚厚的棉被,倒是暖和,华成峰背靠着身后的柱子,将嘴里的咸腥味咽了下去,开口哈哈大笑。
那车里仿佛被隔绝了声音,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华成峰笑够了,就横躺在座椅上,继续睡觉。一连好些天,要么逃命,要么打架,许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此刻倒好,暖暖和和,无忧无虑,整好补觉。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直到被人叫醒,华成峰好似还没有睡够,眼睛睁得费劲,感觉有凉风灌进来,哆嗦了一下,马车帘子撩了起来,一个人站在外边,隔着铁栏杆往里头看他,温和地笑着,“华家哥哥,猜到是我了吗?”
华成峰低了一下头,像是碰见了极其可笑的事情,笑得眼角堆起了褶子,一边笑一边摇头,“哎,你技高一筹,我上了你的车才知道,但你也知道,你若再晚一时半刻,没准我就知道了,谁输谁赢可就不一定了,你也迫不及待了是吧?”
俩人对着笑,态度都很友好,那人说,“哥哥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我拿真情喂狗,都喂习惯了。”
“那你怎么不长点记性?”
“长记性?我若是长了记性,还有今天被你捏在手里的时候?你该谢谢我不长记性。”
“也是。”
“饿了,给我点吃的,我请你吃那么多次,这一路上就靠你了,没意见吧?”
那人挥挥手,让开一点距离,有人从铁栅栏的缝隙间递过来布袋子,里面热气腾腾的,手不够长,扔在了华成峰脚边,华成峰说,“我说,你就这么怕我?至于这样锁着吗?好歹把手解开,要不我怎么吃。”
那手握着折剑伸进来,挑断了绑着华成峰双手的绳子,华成峰从脚边捡起布袋子,里面装着冒热气的包子,听那人说,“我当然怕你,难怪老蒋搞不定你,竟然真的有些手段。”
华成峰啃着包子,冷哼一声,“爹的手段你还没见着呢!”吃了几口,说,“噎得慌,上点酒。”
又扔进了一个酒囊,华成峰喝了几口,“请教你真姓大名啊?”
“姓胡。”
“别告诉我你叫胡白。”
“胡千斤。”
“胡千斤啊,我从前听秦大哥说起过,还以为你是个千金小姐呢。”华成峰大口吃喝,“你小子行啊,将来必成大器,姓蒋的不是你的对手。”
“哦?是吗?这我倒不知道,倒是哥哥你,怕是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滚滚滚,你别叫我哥哥,我听着恶心,都吃不下去饭了,咱们这到什么地界了?”
“明天过洛阳。”
“进城吗?”
“不进,一路往北,圣主想见见你。”
“你们圣主是不是姓陈的?”
“放尊重,华成峰。”
“个屁!我不信,你心里也不尊重你圣主,你更瞧不起姓蒋的和姓沈的,对不?你只是没机会。”
“哦?怎么说?”
“否则你又何必用尽了你那花花肚肠,想出这许多弯弯绕绕?”华成峰停下嘴,挪到离胡千斤很近的地方,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这一招使得好呀,一步一步,抽丝剥茧般地将我父亲被杀害的真相送到我手里,我说怎么庄晓梦望春心方九环望鹤仙出现得都这么及时,一刻不早一步不晚,恰到好处,此番回去要是你圣主不高兴杀了我,也是你大功一件,要是我这回侥幸活下来,那我即便知道你这些小心思,也不得不拼了命,替你杀你的宿仇蒋玄武,是吧?”
胡千斤笑,“确实好险,再晚一步你就都发现了。”
“还说什么碎阎罗,不就是蒋玄武的摧心掌吗。”
“我让你知道杀你父亲的真凶,不好吗?”
“好,当然好,要不这样,你放我一命,我帮你杀蒋玄武,如何?”
胡千斤眉眼也突然认真起来,“我说是蒋玄武,你就信吗?”
“我当然信!因为那确实是事实,你费尽心机,不就是怕我不信,才把知道真相的人,一个个辛苦挖出来送到我面前,再让我自己一步步解开真相,难为你费心了,所以呀,”成峰突然把手伸到栅栏外边,摸了一下胡千斤的头发,“要是这回活着,第一个杀蒋玄武,第二个就杀你。”
“我为圣主办事,你的命,如今不在我手里了,能不能活,这局棋什么结果,需得你我一同看。”
“行,一同看看吧。”成峰顿了一下,“你带我走的时候,没被我徒弟发现么?”
“呵!发现了又如何,你手下那些残兵败将,能顶什么用?虽然我也佩服你,日日与我在一起,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安排你那两个徒弟去夺歃血盟,不过你以为真的是你那两个徒弟多厉害吗?要不是我早叫赵领主把他的人撤走了,只剩下赵如常手里那些窝囊废,你以为他们能赢?今日是大年初一,赵寻常该带人去了,瓮中捉鳖,一网打尽,也不知道你那些徒弟和部下能顶几个时辰。”
华成峰并没有出现胡千斤期待中的惊慌,他静静地对胡千斤说,“胡尊主别担心,你愿多送我几个人头,我并不介意,你帮我找回来的母匣还记得吗?你应当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厉害,否则怎敢还给我?你过几日等赵寻常给你送信,你就知道他们顶了几个时辰了。倒是你自己,哎!”
华成峰一副惋惜的模样,叹了口气,胡千斤也只当他虚张声势,配合地问道,“我怎么了呢?”
“你把赵寻常兄弟的命送给我,又把他手下的兄弟性命送了许多,等蒋玄武知道了你这么用他的人,你也得小心啊。”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事,赵如常是你杀的,又不是我,他日赵寻常若要寻仇,自然会找你,我怕什么?望家门口的那些人,那么好打,怎么可能是我神农教的人呢?临时拉来的凑数罢了。再者说,老蒋和赵寻常怎么会知道我用的这些手段呢?”
华成峰说,“我听说蒋玄武只认玄雅堂,沈西楼只认红袖楼,唯有你,手里什么都没有。”
“我有你呢,哥哥。”
“哈哈!”华成峰伸手拉车帘子,“不聊啦,胡尊主,我困了,要睡觉。”
胡千斤轻笑了一声,“好,成峰啊,你性情可爱,纯善刚直,我本愿真心与你交个朋友,怎奈你计输一筹,不能棋逢对手的局上总是不尽兴,咱俩啊,注定要做敌人,你好睡吧,哥哥。”说着松开了帘子,车内一片混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