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恂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闻言不得不努力转动脑袋,他还没有回答,旁边的徐希皋又桀桀笑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奢俭易位,未杀人已诛心,既然心已死,有何不能失去。”
朱鼎顺瞥一眼徐希皋,不想搭理这个蠢货,他还不知道儿孙都死了,以为自己有女儿,武王恼火也不会杀他。
侯恂这时答道,“回大王,家道中落是为不孝,光宗耀祖是为大孝,这是基本礼仪,传承到底是什么,大概是希望。”
“所以说,孤杀光英霍山百万人,也算跳出兴亡百姓皆苦这个桎梏了,对吗?”
“啊?!下…下官不懂!”
“中枢已经开始改革,从今往后,除了皇帝,没有与国同休的家族,没有特权的权贵,英霍山里的百姓既然听从权贵,那就代表他们认同权贵的特权传承,也是该死之人,杀了他们,这种思想自然也会消散。”
孙传庭扑通一声下跪,“大王不可,百姓可怜,流贼可恨,但他们还有挽回的余地,不由分说斩杀,实乃…实乃…非圣人行为。”
朱鼎顺被气笑了,“给老子扣顶圣人的帽子,限制老子的权力,脊梁兄好打算。”
孙传庭并没有被吓倒,叩头大叫,“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殿下是当世圣君,天下百姓皆为子民,无敌无友,大爱无恨。”
朱鼎顺无语了,这可真是自作孽,化家为国就是这么可怜。
一旁的陈奇瑜不禁摸摸额头冷汗,用武王的话打败武王,他可不敢。
朱鼎顺叹气一声,缓缓说道,“孤以前听说过,这世上有唯二的四世三公世家,汝南袁氏,弘农杨氏。
袁氏是虞舜的后裔,西周初封陈国,春秋时世袭陈国上卿。至西汉初,辕氏后裔将字中车旁去掉,以袁为氏。
史称汝南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有大批故吏、弟子、门生出于其门,不过很少有实际授业关系。汉时选士论族姓阀阅,所以世家大族的子弟,在察举、征辟中照例得到优先。
但袁绍、袁术兄弟染指帝位,三国之后袁氏一蹶不振,算是皇帝这个称呼对袁氏的反噬。
弘农杨氏更厉害,堪称最传奇的家族,四世三公一帝王。
孤初读史书的时候,以为杨氏先祖杨喜是战功赫赫的威武大将军,斩杀霸王项羽,被汉高祖封侯。
后来才知晓,杨喜不过是一个行伍小头目,霸王项羽自刎,杨喜和其余军士一拥而上分尸,他抢到一条腿,只因跑的快,先一步献给汉高祖刘邦,由此成为开国功臣封赤泉侯。
历史就是这么可笑,一介小兵如此辱没霸王,却受霸王荫恩封侯立族,杨家在西汉没什么名声,东汉时竟然把太尉变为家传官位,连承四代。
三国时杨氏不受曹魏重用,却支持司马家,到西晋立国,杨氏不仅变为皇家后族,还分掌军国大权,与天子平起平坐。
杨氏尊崇了整个晋朝,到北魏时期,依旧代代有人在朝做高官,身居要职,非权即贵。
几百年的积累,杨家终于迎来了至高辉煌时刻,第二个大统一的王朝隋朝建立。
可惜隋朝很快灭亡,唐代的杨氏吸取教训,官场不显露,但一直存在,李武韦杨四大政治联姻集团,武则天的生母也是弘农杨氏,李唐天下,其中一部分是杨唐。
杨氏就这样一直传代,像风一样随着时间前进,朝代交替频繁的五代十国都没有真正动摇他们的地位。
宋朝又再次兴盛,杨家的杨业、杨延昭等人保卫宋国,与辽国常年征战,全民族大义,杨家将赫赫威名昭昭史册。
杨家的的传承,可以看出他们一直在成长,一直在改变,他们拥有过,不再追求至高权力,而追求道义一途。
可惜,鞑靼人来了,大蒙古国打断汉族传承,也打断了世家传承,天下重新清洗,世间再无世家。
朱明太祖起于微末,驱除鞑虏,恢复汉家江河,难道是为了创造几家与国同休的世家,然后竭尽全力护佑世家传承?”
朱鼎顺说了这么长,侯恂又不是傻子,这话当然不是问他,连陈奇瑜也听出来了,这是考校孙传庭很重要的一个问题。
孙脊梁嘭嘭磕头,“大王不可自我怀疑,与国同休有很多方式,非靠爵位,也非靠高高在上的士大夫特权,律法同等,不再是几家几户的传承,而是护佑千家万户传承,护佑我族千秋传承。殿下俯身入民,乃千秋伟业,万世一系,微臣肝脑涂地,护佑新朝万民传承。”
陈奇瑜也立刻下跪,“文明万世传承为重,杀几个勋贵、几个士大夫、几万愚民,均乃小事。”
不得不说,孙传庭精准把握武王在纠结什么,但朱鼎顺并没有被两人的高帽子打动,起身呵呵笑了。
“从整个文明的进程来说,那些出身贵族的皇帝不提也罢,唐太宗、宋太祖局限于出身,历史长河中的承上启下,没有特别的权力架构改变。
真正思考并改变中枢架构的先驱,一直是起于微末的皇帝,刘汉、朱明,代表的是百姓治国。
汉高祖起于微末,他吸取周秦教训,皇族册封天下、稳定天下,乃封建开始。
明太祖起于微末,皇权高度集中,运用文武制衡之道,但经历不到三百年,武勋被掏空,公知舆论治国,贪腐成风,财政崩溃。
这天下本来就是百姓在治国,刘朱不过是代表,若他们不代表百姓,就无法获得天下。
再一再二不再三,人性轮回在历史中频频上演,孙传庭说的对,与国同休有很多方式,也许还会轮回下去。
但在孤这里,必须搞明白真正的传承是教育,士大夫传承的根基是教育垄断,普及教育刻不容缓,这才是你的大任。”
孙传庭和陈奇瑜大拜,“微臣领命,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秦良玉本来也想拜,但被朱鼎顺架住了,朝她摇摇头后走到侯恂和徐希皋面前,“侯大人,你明白了吗?作为对手,孤够不够狠?”
侯恂立刻拜倒,“我儿该死,下官愿做死间,为了万世传承,杀掉腐朽的权贵思维。”
也许在坐的很多人不明白侯恂的选择,朱鼎顺却没有怀疑,又转向徐希皋,“定国公,你还认为孤在纠结杀人这点小事吗?”
徐希皋笑了,“你是胜利者,怎么说还不是靠你一张嘴,北面的雷声停了,武王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哈哈~”
朱鼎顺也笑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徐希皋脸色一滞,“不是吗?”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你不懂,那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子开天辟地,没什么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