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鼎顺很早就起床了,因为外面很吵。
瓜埠守军投降了,身陷绝地,没有船接应他们,时不时来一阵迫击炮,无数士兵被吓到跳江,命令中军连夜接收他们。
五万人投降,排着长长的队伍,吃着香喷喷的米饭,结果辰时三刻,老山防线也崩溃了。
二十万人投降,这么多人造成的后果难以预料,中军暂不接受投降,两军阵前再次炮火连天,尸体密密麻麻,大约三万人命丧黄泉。
朱鼎顺身披铠甲,在营地前了望一圈,南京水寨一片焦土,两块江心洲火光冲天,战船无一艘完好,其余水军早跑的不见影子,哪还顾得上联络运送粮草军械。
士兵们最可怜,江浦一线又被放弃了,上官扔下他们,对手还不接收,无数人茫然的站在原野里,等待着命运审判。
皇帝不明白武王为何不接收俘虏,营地里的文官大儒也颇有微词,向兴福求情很久,皇帝不得不来到朱鼎顺身边,“皇爷,都是大明百姓,他们无罪,朕认为还是俘虏他们,押送到后面较好。”
朱鼎顺头也不回的问道,“属官和大儒心怀仁慈,陛下爱民如子,但这玩意对帝王来说是一种实力宣扬,陛下能立刻运来养活二十五万人的粮草吗?有看守二十五人的兵力吗?”
武王还是第一次和皇帝如此说话,兴福顿时讪讪无语,其余人更加低头不敢插嘴。
安静了一会,朱鼎顺突然沉声对虎子下令道,“通报全军,江南所有指挥使以上,都督、将军、勋贵、监军、提督、经略、总督,凡领兵、节制文武主将,犯战争罪、谋逆叛国叛民罪,列名单全国通缉,判腰斩之刑,永不赦免,凡水陆将官,遇之格杀勿论,藏匿者同罪。”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武王为何狠辣起来,虎子已领命离开,赵南星躬身赞道,“殿下此举定会加速江南崩溃,以免牵连更多百姓。”
朱鼎顺回头朝他们摆摆手,“诸位回避一下,孤与陛下有话说。”
众人立刻离开,朱鼎顺坐石头拍拍旁边空地,兴福到他身边落坐,微笑主动开口,“朕知晓大军暂时没有养活二十五人的粮草,也猜到降兵里有居心叵测之辈,皇爷别介意。”
朱鼎顺也笑了,“陛下看得清,是这么回事,就算粮草足够,微臣也不会给他们送吃食,瓜埠的降兵是千金买骨,效果有点猛,江浦二十万人必须饿到筋疲力竭,然后每日给一点稀粥,驱使他们步行到三百里外的洪泽湖,消磨掉残存的抵抗意志,等水师来把他们接走。这是对待大规模降兵唯一的正确方式,无所谓有没有刺杀。”
“皇爷为何残杀所有主将?岂非…岂非…故意?”
朱鼎顺看着皇帝求证的眼神,再次笑着点点头,“天下大势已定,我们的软肋是传承,换句话说,孤的性命是他们唯一的生机,对面不是可能有死士,而是一定有,而且还不少,陛下猜猜,微臣在做什么?”
皇帝不确定问道,“故意激怒他们?”
朱鼎顺摇摇头,示意他再猜,兴福低头想了一会,然后抬头笑了,“皇爷让承武皇叔留在欧罗巴,真是绝妙的安排。”
“哈哈,这是意外,承武和侄儿们是为了增长见识。”
“朕是大明皇帝,天下大乱,天子第一责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朱鼎顺摇摇头手指,并没有被皇帝的豪情打动,“微臣是为了分裂江南文武,把战场挪到西边,远离繁华之地,远离大明陪都,经济战最后阶段,必须预防有人铤而走险,挟持百姓抵抗,避免生灵涂炭。激怒他们,又给他们一线机会,才会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效果。”
兴福明白了,“朕与皇爷在一起,他们动力更足?把武将列为叛国之臣不赦免,也是在刺激他们寻死,那…那是不是缺个内线?”
朱鼎顺微笑点点头,“微臣不需要在南京安排内线,徐允爵现在谁都不信,我们只需要确定身边有他的内线就可以。”
皇帝眼珠子转了一圈,似在想谁是内线,过一会瞠目结舌道,“徐希皋?这家伙是不是神志病?如今这形势还叛逆?南北徐氏如此团结?”
朱鼎顺点点头肯定皇帝的一串问题,“陛下不能从血脉亲情看待权贵的选择,定国公就算回京也是个闲人,对一个身在高位,实权多年的大臣来说,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夺权就等于杀人,何况我们还斩草除根。他内心大概也不信能成功,但他阻止不了自己的权欲,只能用幻想来催眠。”
“他的两个女儿不是皇爷的妾室吗?”
朱鼎顺摇摇头,叹息一声,“就算我是他爹,他也接受不了,血脉亲情无法阻止这种人。徐希皋一生都在为权力挣扎,一生都活在核心权力边缘,唾手可得就是得不到,他魔怔了。”
这话说的够狠,皇帝彻底明白了,但他又犹豫了,“西边真的是地狱?”
“流贼、权贵、宗室、士绅、土司、谋士,集合天下最后的叛逆,那里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每个人都会竭尽全力,肯定是步步杀机、寸寸险地,陛下敢不敢去?”
兴福皇帝问了个意外问题,“有没有皇叔的戏份?”
“信王自始至终就个傀儡,伪君子哄着的叛逆青年,先入为主的固执之辈,先帝临终对他说了很多关键话,句句涉及天下传承,可惜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微臣在辽东也说过很多,他左耳进右耳出,深陷囹囵也没有改变他的性格,一个勤快的偏执之人。”
皇帝落寞得看了一眼南京城,“天潢贵胄,朱明血脉,那个不是犟种。”
朱鼎顺意外看一眼,兴福已换做一脸阳光,“朕虚岁十一,周藩说朕活不过十八,可以骑马缓行,跑一会浑身疼好几天,小便刺痛半个月,朕总得给这世间留点名声。”
“没关系,咱们可以慢慢去,陛下小小年纪直面生死,如先帝一般无畏,老朱家还真的全是犟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