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军炸营的处置,大明有固定流程。
一镇主官首先出面安抚,文武主官奏报很有‘参考意义’,基本会定性事情性质。
宁夏巡抚没了,还有总兵尤世禄。
他肯定会连夜汇报三边总督武之望,总督给他点银子粮草去试试水。
若无法安抚,尤世禄就成了罪臣。
总督这时才会出面。
再不行,总督请奏朝廷剿匪,这时他也是罪臣。
虎子的大湏兵乱,朝廷也许很快会知晓,但让中枢做出反应,来来去去核实调查,三个月算反应快。
明朝兵变,除了京城身边的蓟镇,其他地方均为巡抚弹压,就是这个道理。
天启七年九月十六,大湏在做义军思想改造,辽东在等赏银。
四天后,九月二十,从运河来了三份密奏,来自福建巡抚熊文灿、浙江巡抚潘如桢、应天巡抚温体仁。
熊文灿的密奏先到南京,但浙江的密奏也快的很,几乎同时到京,仅仅两个时辰后,温体仁的密奏也入京。
惊蛰帮没有特意安排温体仁瞒报,以免让他在官场失位,还算及时。
密奏先到内阁,袁可立、郭恺之、冯铨、高攀龙、李精白、还有回京的周延儒,都看了密奏内容。
高攀龙、李精白,平日并不在文华殿办公,首辅只是召集众人商量几句,带周延儒到乾清殿觐见。
这些人背地里的身份可真有意思,皇帝若知晓,大概会嘲笑自己精心布置了个笑话。
天启越发精力不济,能拖这么长时间,完全靠无为而治,周王什么药也没用,就是针灸。
但皇帝总是处于昏昏沉沉之中,袁可立叹息不止,哪有半年时间,也就两三个月的事。
奏报递到皇帝手中,天启看了好一会,时而闭眼,时而挤眼,像在回忆,又像在确认。
“袁卿家,郑芝龙是什么官职?”
“回陛下,没有正式官职,平辽大将军补了一个东海总兵的身份,这…没有品阶。”
“没有品阶,带着朱西七和曹变蛟在万里之外开疆拓土?”
“回陛下,平辽大将军有两柄尚方剑,一柄节制六镇军务,一柄节制藩国,郑芝龙带着藩国尚方剑。”
天启又闭眼了,靠在棉被中吃力推演。
奏报从手中滑落,周王无声无息捡起来,递回袁可立手中。
“八月末全部通过黑水沟…元宝大刀旗铺满海峡,桅杆遮天蔽日连绵不绝,半月而终…沿途水兵称,二千多艘大船,二十万人,开疆拓土万里…占据最富裕的地段,一年三熟…大船有数不尽的粮食。”
袁可立看皇帝半天没有说话,开口提醒道,“陛下,他们逆风,从南直隶向北航行反而慢,大概十月中才会到直隶湾。
两千艘大船,里面专职运输的海船很多,若全是粮食,微臣预计在四百万石以上。”
怕皇帝没概念,周延儒又补充了一句,“天启六年,朝廷定额征税2579万石粮税、363万两加派、148万两杂项收入。实际征收各色粮600万石,加派与杂项三百万两,折合白银大约1200万两,不含罚赃银。(注)
大明全国军费开支合计约1530万两,边军支付的白银军饷为428万两,欠饷1102万两(史册实际)。
辽东和京营主要军饷开支均来自内库罚赃银,约900万两,明年万万承担不起。
粟米、糯米、仓米、粳米、白米、小米,各色粮之间差价太大,无法给与一个准确估量。以微臣估计,南洋白米居多,按一石二两半算,郑芝龙运回一千万两白银的粮食。”
天启突然睁眼,“朕记得漕粮一年才转运400万石,海船怎么能一次转运这么多粮?”
“回陛下,若郑芝龙用粮食压仓,只会更多,按红毛鬼的计量,西洋海船一次运送240吨,也就是3000石出头。福船也有1800石,还有很多专职运输福船更多一点,船队的鸟船反而很少,专职护卫。”
“周卿家好记性,朕不相信有这么多粮,水军夸大其词。”
“不,陛下,今年只会更多,下一年反而可能骤减,因为郑芝龙第一次去南洋,他会立威,定然凶猛杀戮,搜刮一切粮食,这是海上的惯例。”
“呵呵呵~”天启笑了,“皇叔说过,海上很富,郑芝龙、曹变蛟、朱西七,赏个伯吧。”
袁可立一躬身,郑重道,“陛下,这是平辽大将军的功绩。”
天启歪歪头,“一府世袭罔替两位国公?”
“陛下,南洋是藩国,开疆拓土,还是稷国公节制。他会先补辽东,然后才…贩卖,不可能送国库。朝臣看到的是他们运回一千万两白银的粮食,没有想过,海上二十万水军,疆域万里,需要耗费多少钱粮开拓、种植、驱寇,以微臣估计,去年平辽大将军把搜刮来的全部金银都扔到了水军,明年他怎么养?若不养,这些人又是海贼。”
周延儒也拱拱手,“袁公所奏乃实情,水军比骑军消耗更严重,稷国公解决了吃的问题,马上面临军饷问题。”
天启被两人说的长出一口气,这才对嘛,吓死人,年年富可敌国,那还怎么玩。
“两位卿家如何说?”
袁可立犹豫了一下,“微臣请问陛下,罚赃银库,还有多少白银?”
“大约1500万两。”
“啊?”袁可立双目大瞪。
天启又笑了,“卿家忘了,朝鲜和倭国被皇叔打劫回来一千万两。朕不相信皇叔藏了银子,这不是小数目,他根本藏不住,也不屑藏。”
周延儒再次拱手,“微臣建议朝廷购粮,向天下边军补半年军饷,辽东大胜,兵圣在世,圣君在位,应天下同欢。至于稷国公,微臣建议直接下旨平妻分府,传爵大同侯。”
“周卿家这是让皇叔恼朕。”
“陛下,大将军功高盖世,公侯同时传爵已不可避免,这是个机会,朝廷脸面上过去就行了,海上一次封三个伯过于高调,一年一个为佳,得给百姓接受的时间。”
天启和袁可立齐齐认真打量周延儒,内心戏天差地别,一个觉得这是个能办事的,一个觉得朱解难玩得太花。
皇帝叹气一声,“消息传出去,还不知多少人会被吓坏,又有多少人欢呼雀跃。”
“稷国公实力早已震惊天下,不在乎这一次,以后若年年有一半粮,也仅仅是草原不饿肚子,但养活水军,始终是个绕不过的坎,钱粮、钱粮,一年上千万两白银的开支,稷国公不是神,不会点石成金,藩国终究得自食其力。”
天启被周延儒说服了,“传旨,赐平辽大将军平妻所出子嗣承爵大同侯,追封稷国公母亲为国公夫人,追封祖父祖母,赏银一万两修建祖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