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朝鲜作为大明藩国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一品大员到过这里。
更别说大同侯这样的超品,还是皇族。
当今国王李倧四年前发动政变,推翻自己的叔叔光海君李珲上位。
就是所谓的仁祖反正事件,大义的理由是:光海君李珲灭天理、斁人伦、上以得罪于皇朝、下以结怨于万姓。
真正的原因是李珲非嫡非长、却是个‘实权’国王。
光海君不受父亲宣祖李昖待见,但他命运不错,正逢倭寇入侵,李昖逃到明朝的时候,把光海君立为王世子留守。
打败倭寇有一定贡献,且几乎掌握了当时朝鲜所有武力。
这就造成了一个尴尬情况,一个非嫡非长被国王抛弃的王子,得到了民间支持,最终登上王位。
当时大明根本不承认这个国王,原因很简单,国本之争闹的很凶,立嫡立长的大是大非面前,光海君没有等到宗主国的承认。
但他有兵权啊,怕宗室反他,把大妃(太后)囚禁,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把宗室搞得战战兢兢。
这是一个诱因,另一个原因是光海君重用大北派,残害其余贵族,朝鲜两班文武一党独大。
要说朝鲜的党争有多牛逼,那是数也数不清的牛逼。
‘士祸’几乎贯彻了整个王朝。
大北、小北、中北、东人、西人、南人、士林、勋贵、大尹、小尹、清北、浊北、骨北、肉北、勋西、清西…
这不是人名,是党派称呼,既有东南西北地理之别,也有文武之别,还有理念之争。
牛不牛?每次都是胜利者血淋淋的清洗。
大明朝的党争与朝鲜比起来,还有点小儿科的意思。
光海君上位后大权在握,文武倚身,逐渐放荡起来,他重用的大北派排除异己与东林有得一比。
结果很明显,面临杀头之祸的侄子绫阳君李倧和西人党暗中联络,收买王宫武人,把光海君偷家了。
然后火速把大北派论罪斩杀,抬出大妃拿到王玺,顺利政变成功。
但是,不好意思,大明朝还不承认。
光海君是篡逆,李倧是宣祖庶五子之子,依旧是篡逆。
李倧好尴尬啊~
僵持之际,努尔哈赤来了个神助攻,女真在辽东所向披靡,当时督师孙承宗放弃面子上的名义,建议朝廷考虑实际,册封李倧国王,南北夹击后金。
想得美,东林靠国本之争上位,怎么可能承认,绝不。
帝师的面子又不得不给,派来使者调查李倧。
怎么办呢?
助攻又来了。
大明派来的使者还没到朝鲜,已消失在大海。
东江毛文龙得不到朝廷钱粮支持,士兵没有一粒米,且几十万逃亡的辽民得活。
毛文龙让人收集朝鲜民间八百‘义士’支持李倧的血书,交给京城大佬。
朝廷就坡下驴,这才册封李倧。
但是,文官杀人不用刀,东林耍了个心眼,给明朝留了一个后手。
册封国书没有说李倧是继承的王位,反而是直接册封,把李氏朝鲜从血脉上切割了。
简简单单一招,大义缺乏的李倧被拿捏了。
这就是朝鲜目前的实际情况。
李倧是国王,但追根溯源,依旧是个篡逆。
说白了,就是一个被大明军阀暗中支持的国王。
毛文龙操作的具体过程,刘诏和朱鼎顺都已知晓,他和毛文龙暗杀使者的事,本来是牵蚂蚱的绳子。
但毛文龙命好,有大同侯支持,人家挣脱了。
这事瞬间成了李倧脖子上的项圈。
所以李倧让给毛文龙五座城,就算朱鼎顺不来,李倧现在也被刘诏和毛文龙拿捏着。
只不过他们是典型的中原儒官,没有殖民这个概念,也没有遥控国王这个价值观,李倧还保留着国王体面。
这个体面现在被他作死了,三百万两白银王宫一堆,他飘了。
对自己的实力没有清晰认知,这么大的粮食生意随口答应,结果只能交货二百万的粮,赖账当然不敢,只好硬着头皮应承,明年再给一百一十万两的货。
刘诏告诉他,东江做不了主,让他联系朝廷解释。
李倧扭扭捏捏,还想拖一拖,结果东江巡抚突然亲自到汉城。
大明朝平辽大将军、尚方剑全权军务柱国大将、大同侯、太子太保,马上到汉城,请李倧带文武两班大员到海边亲迎。
李倧顿时吓尿了。
朝鲜贵族平时耀武扬威,互相砍得嘎嘎热闹,刘诏就够他们战战兢兢,结果来了一个皇族实权大将,顿时集体吓尿了。
只用了三天,李倧就挤出六十万两的货。
东江一年才吃五十万两,这下够了吧?
李倧亲自到官驿向刘诏解释,热泪盈眶说了半天,刘诏连哼都没哼一声。
你这个蠢货,戏耍大明最强大将军,硬着头皮不给还高看你一眼,大将军一来你又有了,这不是明摆着之前在骗宗主国吗?
十月初十,李倧和三百名官员,乘船来到汉江入海口的江华岛。
岛上有李氏行宫,周围暗礁密闭,虽紧靠大陆,却比济州岛还安全,没有人带领,十有八九触礁沉船。
但这里也是宗室的监狱,被废的光海君也在岛上关着。
朝鲜水师连夜摆出百里水道迎接,恭迎天朝大将降临朝鲜。
李倧一大早就来到海边的港口,心情复杂等着这位杀伐果断、谋略无双的大将军。
朝鲜君臣对朱鼎顺有清晰判断,是因此刻在李倧身后的宗室远支,李星龄亲眼所见。
李星龄之前在辽西联络孙承宗,结果帝师罢官,接着恰逢大战,被困宁远,亲眼目睹平辽大将军一万人撵着十万人狂揍。
与刘诏一起返回朝鲜前,又收到大同侯一招千里大回环,把奴酋两万人困在草原的战报,一战灭杀奴酋,天下震惊。
宁远五个月,李星龄没资格见大同侯,但他远远见过几次,算是单方面熟悉,此刻才能站到国王身边。
李倧忐忑不安看着海面,不时歪头看一眼负手在旁边淡淡站立的刘诏,再回头看一眼缩脖子等候的百官,内心越来越没底。
他来的太早了,虽然有打前站的斥候,但双方差了一天的行程,就这么一直等到午后,所有人都等累了,席地而坐期间,天边突然号角大作。
来了!
几百人慌乱中赶紧站好。
漫天黄龙旗、日月旗先出现,紧接着,前后相连的船队很快出现在视线中。
平辽、解难、朱,将旗烈烈。
朝鲜君臣第一次见大明水师站舷,穿戴齐全的将士们整整齐齐安静站立,顿时带来无尽威压。
李倧脖子一横,硬着头皮上前,等着天朝上臣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