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恺之和徐希皋根本领会不到朱鼎顺痛苦的点在哪里。
今天这一万多人杀得真是无聊透顶,但不杀他们麻烦没完没了。
女真其实与察哈尔有一样的族群性格。
硬拼伤亡辽沈不是拿不下来,但之后呢?才是真正的开始,大明朝绝对不会养活曾经的叛民,朝廷也没有实力养活。
剿抚并重,不是口号,是实力雄厚的体现,难!
财政均衡、国家信用顶天的时候,不养也就不养,反正他们不敢叛乱,反正可以再来。
现在可不行,流民造反的破坏力远远大于女真,若女真一灭,长城内外都成燎原之势,辽东现在的胜利没有任何意义。
那样造成的后果极其悲惨。
打辽东不是杀十万女真、是杀百万辽民。
也不是消灭叛乱、是创造百万流寇。
想想都恐惧!
老子不想做圣人,但明知结果偏要做,就是神经病。
八年前辽沈四百万辽民,现在山海附近有四五十万、东江有四五十万,辽沈还剩一百万,一半人二百万没了。
努尔哈赤杀这么多人的根本原因就是他养活不了,若给自己,塞外能拓土千里,但…需要时间。
缺粮五天能把辽东百官逼得挠头苦思,缺粮一年就是灾难,怎么渡过大战后的大治,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呀。
朱鼎顺一边思考,一边看着海兰珠忙碌的整理后帐,眼珠子随着转了一会,依旧毫无头绪。
五年前老子说不管别人死活,怎么突然变成了大明朝的裱糊匠。
自己一小股宗室流寇成事了,百万千万的流寇即将到来,该怎么做呢。
“兰珠,若给你们一部分汉人,科尔沁能养活多少?”
忙碌的海兰珠连忙坐到旁边,擦擦额头晶莹,浅笑回答道,“青壮多少都行吧,大不了去捕鱼,妇孺老幼一带一都费劲。”
朱鼎顺眼神一亮,“东面的水泡子很多,解难营抽一千人,科尔沁去捕鱼吧,我们囤鱼干。”
美女扑哧一笑,“夫君,捕鱼是捕多少吃多少,有时候都抓不到,怎么囤。”
朱鼎顺举起拳头五指一张,“轰,白天的那玩意。它可以用来杀人,当然也可以用来生活。”
“火药?”
“对!”
“火药怎么捕鱼?”
“换个词,炸鱼。”
海兰珠漂亮的大眼睛绕着屋顶转了好几圈,越来越呆萌,把朱鼎顺逗得哈哈大笑。
“水泡子里的鱼是真大呀,之前科尔沁牧场北面的查干湖,鱼和水一样多,那几天兄弟们可是顿顿吃鱼。”
美女依旧答不上来,因为她无法估计一个量。
朱鼎顺却觉得这个计划得列出来,宁肯大规模生产火药去炸鱼。
“兰珠,你对勋贵掏几百万两银子怎么看?”
海兰珠看出来了,他谈兴不错,转身倒一杯茶放到身边,才想好答案,“他们是夫人的亲眷,在关外养兵,以支撑朝堂的权利?”
“兰珠想的有点多,歪了。”
“那是什么?”
“你现在看到的是勋贵伟岸光正的一面,他们就是公心,他们就是在为国出力。”
海兰珠以为自己的话让他不高兴了,“对不起,兰珠不是想贬低夫人亲朋。”
“这也不叫贬低,你用了贬低,说明你也认为他们做的不对,但又认为他们应该这么做,事情是这么个事情,道理不是那么个道理。”
海兰珠很高兴,把椅子拉到身边,眼神亮晶晶的,“夫君说说,我喜欢听你说原因。”
“这很简单呀,平民眼里鱼肉百姓的权贵,与真正的权贵是有区别的。权贵之所以是权贵,是他们有作为权贵的能力,有权贵的基本生存原则,靠祖宗荫恩并不长久。”
“忠心拱卫皇室?”
“这是表象,是真心拱卫他们的权力基础,勋贵是大明的勋贵,大明若没了,哪来的勋贵,所以有些时候,他们一定比大多数人更有公心。”
海兰珠调皮一笑,“夫君又自相矛盾,勋贵还不是扣剥百姓聚集起来的财富,与黄金家族有什么区别。”
“不!”朱鼎顺摇摇手指,“与黄金家族的区别很大,黄金家族是独立的文武治权,勋贵只有养兵练兵权,他们连带兵权都没有,更别说施政权,这就是大明朝的制衡之道。”
“只有养兵练兵权、没有带兵权?难怪明军之前不堪一战。”
“对了,就是这个意思。但勋贵犯法与宗室有同等的特权,同样只有皇帝能治罪。这就造成一个问题,二百年大明传承下来,勋贵明白自己有最后的手段、有踏实的家族安全,他们躺平了。
猛然出现灭国之祸,他们强行出头牵扯太多,只好支持有能力的人赶快胜利,然后把这个人变成自己人。”
海兰珠怔怔点头,沉重说到,“谁都无法拒绝。”
“干嘛拒绝,吃饱穿暖的前提下,人都是为了出头,人都是为子孙富贵。勋贵只是皇权的影子,大明朝真正的问题不在勋贵,他们只是一环。”
“夫君能直接说结果吗?太烧脑,兰珠慢慢消化看看。”
“哈哈,本质问题永远没有结果,只会轮回。大明朝的宗室、勋贵、士绅、豪商,都是一种人。
你可以把他们看做是地主,权力的本质是维持财富,财富的本质是维持权力,一体两面的事物,当然无法剥离。
无论财富还是权力,都是上层建筑,不可能凭空出现,必然有海量的底层在支撑。
社会矛盾的本质根源就是贵人做久了,会认为理所应当永生永世是贵人。
每个朝代到后来,都是有人努力固化财富,有人努力想让财富流动,两群人的对撞,反馈到现实都是血淋淋的杀戮,因为贱民的生命是他们唯一的本钱”
海兰珠这次反应很快,双眼大亮,“夫君给察哈尔那么多银子,就是让财富流动?”
“咦?兰珠能看明白?也许过三年,过五年,黄金家族就会突然发现,他们养不起牧民,牧民也不想让他们剥削,只有朱三寨能养得起他们,只有朱三寨允许他们有自己的财富。那时我还会害怕反叛吗?那时我还怕什么大汗吗?”
海兰珠慢慢站起来,眼神更加明亮,“那夫君就不能灭女真,等五年十年,夫君就是草原真正的王。”
我去,敢情你还在这里面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