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音很不开心,兄弟们散去之后,一人坐在原地又呆坐了很长时间。
哈尔塔娜睡了,朱鼎顺也到火堆边裹了一张羊皮,扭头看她还在那里想事情。
“之音,睡吧,我还不需要你来绞尽脑汁帮忙。”
张之音慢慢抬头,缓缓到身边,“你要哈尔做你的女人?做你的妻子?”
语气阴森,朱鼎顺一愣,“当然,我还能看着她是别人的夫人,背地里和好?我需要这样做吗?”
“可她不嫁给她表哥,就无法顺利做首领。”
“那表哥去死好了。”
朱鼎顺随口答一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说道,“睡吧,哪有那么多破事。”
“顺哥,你答应过我的事,别忘了。”
我答应的事?朱鼎顺看她一眼,随意点点头,“没忘,睡吧。”
张之音停顿了一会,语气幽怨,“顺哥,阿苏特之后我想先行一步,你不能和大哥大打出手。”
朱鼎顺闭目吭哧一声,“你大哥不傻,我都说了,我们应该跳过太白金星招降,跳过美猴王做弼马温这场戏,他会明白的。”
“为什么?顺哥,之音先行一步,是为了你们别打起来,你就没什么话想让我带给大哥吗?”
悠悠的声音,朱鼎顺睁眼看看她,再看看外面,这女人今天怎么突兀冒出这么多感慨来?
姓朱的单身狗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倒也坐起来看着大小姐发愁,说什么好呢?
算了,别瞎扯了,直接点吧。
“之音,西游记悟空有句话,大白话是这么说的。当他还是个猴的时候,只能和一群猴玩耍;当他学了一声本领之后,就可以和牛魔王称兄道弟;大闹天宫之前,各路神灵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大闹天宫之后,托塔李天王都对他毕恭毕敬;在他到达雷音寺之前,他对菩萨只能顶礼膜拜,当他被封为斗战胜佛之后,他和菩萨都成了好哥们。”
张之音呆滞的看着朱鼎顺,努力消化他的话。
朱鼎顺又淡淡的说道,“宣大百官就是牛魔王,张家代表的勋贵就是哪吒、二郎神、托塔李天王,我若想和猴子一样走上正道,他们就不得不下场,我就不得不打败他们。至于谁是西天如来,我已经告诉你大哥了,他会明白的。”
张之音听他说完,努力眨眨眼,表情非常认真,“顺…顺哥是在说西游记平话?”
朱鼎顺不耐烦一摆手,“什么西游记平话,就是西游记。”
“西游记很多呀,你说的是哪本?全像西游记传?唐僧西游记?唐三藏西游释厄传?顺哥不会是看到禁书《李卓吾评西游记》吧?”
哗啦~
朱鼎顺看着张之音认真的表情,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差距在哪里,从羊皮上弹起来,把架子都带倒了~
瞠目结舌问道,“之音,你…你没看过西游记?”
张之音看他很震惊的样子,大小姐还恼怒了,“听说过,哪有时间看些鬼怪话本,西游记有十多种刊本,故事差不多还刊印那么多,懒得看。”
“小公爷有没有看过?”朱鼎顺急眼了,快速问道。
大小姐风轻云淡摇摇头,“肯定没有,我家没有鬼怪话本,大哥学业繁重,怎么会看话本,他平时看邸报和公文,更没时间。”
朱鼎顺失魂落魄跌坐回羊皮,妈卖批,敢情咱们从来没有默契,难怪在新平堡提醒张之极直接跳过弼马温这场戏,小公爷一点反应都没有。
西游记问世四十年,虽大行于天下,但它是个话本,就像张之音所说,它还称不上百姓消遣的文化,因为百姓不识字,是下九流行当的事,落魄书生最喜欢讲,百姓只不过口口相传,这样的东西上层权贵人家才不看,嫌‘幼稚’。
后世人云亦云说明代西游记是禁书,那是胡说,朱鼎顺自己就听正史老师讲过,明代禁书叫《李卓吾评西游记》,禁的不是西游记,是李卓吾,就是李贽,与西游记本身无关。
明朝的禁书很少,而且禁书也是说说,从来没什么执行力度,与满清残酷的文字狱相比,简直天堂地狱之别,根本不影响书本流行。崇祯被起义军闹翻,临死之际禁了本书叫水浒传,那是皇帝一厢情愿,认为小说教唆百姓造反。
西游记根本没法禁,因为它并不是纯粹的原创,唐宋金元许多民间传说、话本、戏曲等糅合再创造,以此形成的一个完整神魔世界观。
张之音看朱鼎顺突然低头沉默了很久,拉拉他的手,“顺哥,你在想什么?”
朱鼎顺怔怔抬头,“之音,太祖取消书籍刊印税,大明各种书本刊印天下,现实却依旧有高低文化之别,他取消了个寂寞呀。”
张之音眉头一皱,“顺哥刚才那一长串,到底想说什么?”
朱鼎顺双手抱头使劲搓搓头发,“之音记住没有?”
张之音看他很重视,无奈点点头,“算是记住了吧,宣大百官是牛魔王,大哥是二郎神,谁是如来?陛下?”
大姐,你快赶上我那个爹了,听话不听重点,朱鼎顺不得不又强调了一遍,“之音,记住悟空的那句话才是关键,你大哥会懂的,不懂我就用血给他淋淋头。”
“你用妖物类比自己,大哥会看不起你的,传话能不能好好传。”
朱鼎顺,“……”
嘭~
朱三寨仰头跌倒,一裹羊皮,彻底恼火了,“睡觉,懂不懂随便,那就赛刀子。”
“负心汉,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忘了对我的承诺,我还没走呢,你就不想听我说话,你和大哥赛刀子,那我是什么,你们的磨刀石吗?”
朱鼎顺听着期期艾艾的话,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私定终身’了,这事闹的…
扭头看着梨花带雨的大小姐,抱着到身边,软语说道,“之音,你大哥会懂的。”
大小姐恼怒着胸口一拳,“他不懂,这些事他不如我懂的多,你不说他肯定不懂你在说什么。”
朱鼎顺把使劲拥在怀中,“那就和你父亲说,你在高门权贵的内府,应该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就变味了,你忘了吗,我和你大哥,既不是合作者,也不是敌人,他必须明白,我们必须有默契,否则大伙都不会有好下场。”
张之音可能忽略了后面的话,抬头看着他破涕为笑,“死男人吓唬人家,那就和父亲说,父亲很疼我的。”
朱鼎顺千言万语化作连个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