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生存的能量被压缩到极致,以小孩的记忆,不到中午,村里的傻子们不会起床。
起床也不会出门,有人住一辈子,到死都不认识百步外的人。
特别是妇人,他们没裤子~
朱鼎顺把门子拖到休息间,血迹打扫干净,顶门棍把大门关死,收拢全部钱粮,翻墙把脚印扫掉,背粮回家~
不一会回到土堎上的茅草屋,奉国将军到底不是低等爵位,这破屋子还有院墙,哈哈~
把米菜扔到石锅前,还有约二两银子,一百多文钱,这些东西加起来都不如一个东西值钱~
一把刀,两尺长的直刀~
朱鼎顺吃的太饱,身体太虚,找了块石头,开始嚓嚓嚓磨刀~
屋里两人大概早醒了,再能睡又能睡多久,听到外面的磨刀声,齐齐出门。
“我儿,你从哪里找来的衣服?”
“昨晚梦到祖宗,执事一早送来的,还有一袋米菜和几两银子。”
朱鼐钲没见过这么多米,双手颤抖着、拿脸摩挲着、喉咙口水流着,哆哆嗦嗦冒出一句话,“吾皇万岁,终于想起是一家人了。”
朱鼎顺没有搭理他,这具身体还是太弱,饱是饱了,昨晚动作激烈,关节发胀。
把刀递给虎子,“你来磨,锋利一点。”
虎子哦一声,干活比他干脆多了,朱鼎顺看着他,突然想起昨天昏迷状态他喊的话,这个表弟远比表面上鸡贼。
“虎子,谁告诉你我死了,王爷无法和陛下索要俸禄?”
虎子扭头看看烧火的姑父,低低道,“我爹生前说过,到外面干活的人都知道,敢瞎说会被家丁打死。”
“打死就打死了,这过的什么屁日子。”
“少爷,可不能这么说,老爷还能要来米,别人可要不来。”
朱鼎顺鼻子哼一声,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按颗粒给的米,老子在学校脑洞大开也想不到。
毕业论文该写宗室呀,胜利者都在偷换概念,潜移默化定性人的思维,虽然历朝历代宗室都是王八蛋,但宗室本身是个非常宽泛的概念,不能一刀切。
早就听说嘉靖起明朝宗室不停有饿死人的情况,没想到这么惨。
呸~姓朱活该。
老朱和朱小四圈养宗室,把亲戚造反成功的可能性扼杀了,也把亲戚成‘人’的资格剥夺了,名副其实的猪。
大宗是物理状态的猪,小宗是意识状态的猪。
国破时二十多万宗室,百多万家眷,没出现一个‘人’,这就是养猪的终极报应。
朱鼎顺神游一会,虎子也把刀磨好了,呛啷一声插回刀鞘,放到腿边,盘膝坐在院中石头上,闭目安静等着村子爆炸~
然并卵~
朱鼐钲看着坐在石头上的儿子像个傻子一样,一个时辰一动不动,慢慢踱步到身边,“有肉片的黍米草糊糊,这辈子不敢想,我儿是在向列祖列宗祷告吗?”
“爹!”
朱鼎顺条件反射似的脱口而出,转瞬再次闭眼,沉声道,“我不想和你说话。”
“对,别说话,省着点,八月十五再吃一次,剩下的放到过年再吃。”
朱鼎顺哑然,老子造了什么孽,怎么有你这么一个爹,睁眼没好气的问道,“我奶奶是清倌人?”
这家伙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得跳起来,“放…”只蹦出一个字,又压低嗓子,“放屁,你奶奶是良人。”
“良人当然是良人,他被长吏司骗了,三十岁带着全部身价嫁给爷爷,呵呵,她万万想不到,百两银子连百两米都买不到,生下孩子就自戕,怕和孩子抢吃食,奶奶很了不起。”
朱鼐钲嗓子咕咕一声,一个字也没说出口,朱鼎顺继续说道,“执事记录很清楚,我爷爷活着,是因为他能养活你。我娘和我奶奶的结局一模一样,她是自愿还是你逼的?”
“执事记录?这是什么东西?”
朱鼎顺慢慢歪头盯着他,你tm听话不听重点,老子看了记录以后,想砍了你知道不知道,一瞬间脑子冒出一堆乱七八糟想法,最终鼻子长出一口气,低头闭目无语。
“姑姑是自愿的,她七天没吃一口饭,万一少爷没…没活,老爷还得纳妾,好在姑姑的牌位现在是奉国将军夫人。”
父子俩同时扭头看着说话清晰的虎子,朱鼎顺眼神一亮,“虎子,去把熊熊和六子叫来,就说我捡到半只野鸡,不吃可惜了。”
“哎!”
虎子喜滋滋答应一声,朱鼐钲马上拽住侄子胳膊,“败家子,来了什么也没有。”
朱鼎顺接着说道,“有,管饱,去吧。”
虎子犹豫着到门口,突然奔跑离开,朱鼐钲也没和儿子争辩,扭头回到屋内,淅淅索索的声音~
藏?
若能找到藏的物件,一定对你刮目相看。
人来得很快,两个破烂单衫的小孩,局促又期盼的表情,到身边缓缓躬身,“拜见大哥。”
他们几个全部同岁,只不过朱鼎顺生日大,人家都比他看起来健康,因为他们娘活着,尤其是熊熊。
朱鼎顺拍拍熊熊胳膊,“真是让人羡慕,喝水也长膘。”
“嘿嘿,大哥,你这身衣服真好看,只是奉国将军有份?没有镇国中尉的份吗?”
“有,有我一份就有你们一份,夏天的泥鳅和青蛙都让我吃了。”
“嘿嘿,大哥胃口不好嘛,长大就好了。”
几人的祖爷爷是亲兄弟,所以他们爵位比主支低一等,是镇国中尉。爷爷辈若有兄弟,除了袭爵老大,其他人还会再低一等,宗室就是这样不停分叉的一棵树,到奉国中尉就不用分了,全是奉国中尉。
朱鼎顺朝虎子摆摆手,“去煮饭,两碗能立筷子的米,还得有两块腊肉。”
虎子刚答应,朱鼐钲已经从屋里出来,碗里露着半碗米,非常不悦道,“败家子,我来煮,什么家境还请人吃饭。”
两人瞬间脸如猪肝,朱鼎顺也没去和自家老子争,也是,突然吃纯米会烧心。
又拍拍另一个兄弟,“六子,你家婆娘身体好点没有?”
“大哥,她死一个月了。”
朱鼎顺这个尴尬呀,小孩很少出门,好像不知道。
六子看老大的脸色,脸上无喜无悲道,“大伯还向执事院求了一块牌位,其实没必要,她也没生儿子。”
朱鼎顺千言万语被这么直白的价值观堵在胸口,算了,说教很难开窍,既然西执事院没动,晚上示范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