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楚王莫不是为了与您商谈朝中官职一事而来?”
裴矩摇了摇头,未知可否。
可心中已是否定了这个答案。
按照惯例,楚王就算要征询自己的意见,也一般安排在府衙之中。
从未亲自上门。
除非要问的不是公事,而是私事。
来不及想这么多,裴矩赶忙起身。
在管家的指引下,一路来到了前厅。
而此时,裴仁基已在厅中安坐。
“老臣裴矩未出门相迎,还请楚王恕罪。”
裴矩拄着拐杖,快步走到厅内。
还未施礼,便被裴仁基扶起。
“是仁基突然到访,还请叔父不要介意才是。”
裴矩闻言,心中一怔。
深觉今日之事,恐不寻常。
裴仁基平时里虽也十分尊重自己,可一般也是称司徒。
可今日却喊了一声叔父,着实奇怪。
“楚王这一声叔父可是折煞老臣了。”
“哎,叔父与仁基同属河东裴氏,又是裴氏族长,这一声叔父理所当然。”
裴仁基紧紧握着裴矩的手,双目之中情深意切,看不出丝毫虚假。
“蒙楚王如此看重,裴矩何以报之。”
裴矩趁机抽回双手,掩面拭泪。
并趁机观察裴仁基的面部神态。
只见其满脸愁容,局促不安。
裴矩不由暗暗猜测,难不成是洛阳城的城防出了什么问题。
于是转而开口:“老臣年纪大了,这怎么还哭上了。”
他将眼角处的泪水抹去,接着问道:“楚王登门定是要事,难不成是薛举那边有了什么异动。”
“哦,不是,这几日薛举并没有任何异动。”
“那楚王是要与老臣聊聊前几日说起过的重定官职之事?”
“此事,倒也不急。”
一番问话下来,裴矩心中已是确定,裴仁基此来必为私事。
只是他也不点破,只是亲自为后者煮茶。
“楚王,这可是上好的寿州黄芽,还请细细品尝。”
他一边鼓捣着茶具,一边言道:“司马迁《史记》中曾记述:寿春之山有黄芽焉,可煮而饮,久服得仙。”
“老臣饮此黄芽,不求得仙,只希望可以多活几年,也为朝廷和楚王多出一份力。”
可此刻的裴仁基哪有心思听这些,他只是应付着点点头。
而后更是拿起茶碗一饮而尽,如喝酒饮水一般。
见裴仁基这般模样,裴矩更是岔开话题。
一会聊聊名茶,一会说说花草。
就是不问裴仁基到底为何事所扰。
片刻之后,裴仁基再也忍不住,当即止住了裴矩的侃侃而谈。
愁容惨淡地道:“叔父,其实本王今日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裴矩闻言,倒茶的手也并没有片刻停顿。
只是笑着问道:“楚王何必说求,只要能用的上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裴仁基长舒一口气,终于开始缓缓讲述。
“说起来,还是本王那两个混蛋儿子,裴元福和裴元绍。”
“值此洛阳遇危之际,全城上下军民一心,共御外敌。那就在这种情况下,那两个畜生竟然干出了强抢民女之事。”
裴矩一愣,眉头也是渐渐紧锁。
放下手中茶具,也是陷入了深思。
他实在不明白,裴元福和裴元绍二人是不是没有脑子。
平时犯犯浑也就罢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
全城百姓共守洛阳之际!
你们俩作为楚王的嫡子,不帮助守城也就算了,竟然还去强抢民女。
是真的觉得裴仁基的楚王做的太安逸了,必须给他添点堵是吧?
裴仁基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又补充道:“不过没有成功,已被当街阻止。”
“昨日本王也派人上门安抚,被那两个畜生吓到的姑娘也表示愿意谅解。”
他拿起茶碗,呷了一口茶。
接着道:“虽然这两个畜生这次没有酿成大祸,但他们屡教不改,也必须重重处罚。”
“我意,将他们二人各打五十大板,之后逐出洛阳,赶回闻喜县老家,并终身不得出县。”
裴矩点了点头,心道裴仁基动作倒是快。
花点金银,再加上楚王的名头,普通百姓哪怕心中不乐意,那面上自然也得顺坡下驴。
再加上这般处罚,倒也算的上合适。
说是说赶回闻喜县老家,但就算在闻喜,谁又敢怠慢了楚王的儿子。
做一世富家翁,也好过多数寻常人了。
“楚王,老臣听来,此事已经处理妥当,为何还是闷闷不乐?”
裴仁基抬起头,无奈地看了裴矩一眼。
而后长叹一口气道:“我之苦恼,在于这只是我的想法,恐难实施。”
“难不成,两位公子现在在......”
裴矩何等人精,只是只言片语,他便已猜到了七分。
在偌大的洛阳,能让楚王都救不出儿子的地方,恐怕只有洛阳令海瑞的牢狱了。
“不错,当日是海瑞带领衙役,亲自抓的人。”
“我派人暗中去打听过,海瑞的说法是,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
“裴元福与裴元绍屡次触犯律法,当处极刑!”
心中的想法得到证实,裴矩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眼下,他已经猜到了裴仁基的来意。
对于这两个儿子,就算再混蛋,作为父亲,终归是做不到全然不管的。
可如此时刻,让他以楚王的名义去徇私枉法,那对洛阳百姓的民心必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左思右想之下,只有一个办法。
那便是让他这个海瑞的老师,去卖一卖面子。
希望可以说动海瑞,不要一意孤行。
可裴矩作为海瑞的老师,自然更加知道这个学生的脾气。
这个学生只要认定了一件事是对的,那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要是把他惹急了,就给你来死谏那一套。
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可裴矩深知,直接拒绝裴仁基也不是明智之举。
于是他巧妙地回道:“楚王,海瑞虽是我的学生,但我这个老师在他心中的地位恐怕没有那么高。”
“我知有一人,乃是他最为敬重之人。”
“若此人能劝之,才是最好不过。”
裴仁基对裴矩的话没有全信,不过还是抱着希望地问道。
“此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