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摇光被刺杀一事，常维生也很快知道了。
包括陛下将此事全部交给了大理寺主理。
大理寺如今的管事人，是刚从战场之上退下来的裴怀安，武将出身，战功彪炳，且和文臣圈子素来没什么交情往来，更是和皇都的势力都不相交。
陛下的态度很清楚了。
他要严查到底。
常维生下朝之后，在书房枯坐到了深夜。
算计筹谋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毁在了沈摇光的妇人之仁上。
若是当初他能狠下心让王相如死个彻底，今日，或许就是别样结局。
直到此刻，常维生还只以为那怀秦先生便是王相如。
将书房外等候的管家唤了进来，常维生低声道，“去处理好公子那儿的一应人等，从此之后，他与我常府，再无分毫关系。”
常维生是看重子嗣传承，看重这唯一的血脉。
可是，他更看重自己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位置。
派去保护沈摇光的那些死士都是绝对忠心的。
从他们口中，大理寺绝不可能拷问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至于袁府的暗桩，倒的确是自己失策了。
可那只能证明，自己往袁府安插了探子，想要探听关于怀秦先生的消息，根本无法将此事牵连到自己身上。
至于沈摇光，即便他咬出自己，可他们二人的父子身份根本无法证明，当年为其接生的稳婆包括一应伺候人等都被处理掉了。
包括他的母亲。
所以，只有自己说是，他才是常维生的儿子。
不然，他就只是沈摇光。
管家领命准备出府。
却撞上了花园内的常夫人。
常夫人生得极美，大概常婠那妍丽的长相便是继承了这位母亲的。
明明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却有一种模糊了岁月的美，只站在那儿，如同雪上红梅，撼人心魄。
“张翁，你去哪儿？”
常夫人轻声唤住了管家。
管家神色不变，笑眯眯恭敬道，“昨日降了一场大雪，怕是要冷上几日，老奴去看看炭火是否足够。”
听到这话，常夫人那琉璃一般的眼睛直直看向管家。
“张翁，你是我带进常府的陪嫁，如今，却同我渐渐疏远了，倒是同老爷更亲密了些。”
常家也算世家，但是一则没落，二则常维生也不是嫡系，分到他头上的那点子财产可谓微乎其微。
后来，他娶了傅家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常夫人。
常夫人几乎带着可抵半座城的嫁妆嫁给了常维生。
这是傅家对女儿的疼爱，也是一次押宝。
张翁，便是当时的陪嫁之一。
管家只觉脊背一冷，忙陪笑道。
“夫人哪里的话，您和老爷夫妻一体，老奴多管前院事务，故而多向大人禀报了几次。在老奴心中，夫人您必定是最为重要的。”
常夫人好似只是随意一说，漫不经心挥了挥手。
“去吧，瞧你吓得。”
管家琢磨了许久，觉得可能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加上常维生吩咐的事情紧急，便连忙去办要紧事了。
花园内，常夫人缓缓拢了拢自己的大氅。
“真冷啊。”
她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又仿佛在说旁的什么。
没等到三日后，仅仅两日，裴怀安便带着一应证据和奏报入宫了。
宗政衡沉默着看完奏呈，心中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传文嘉侯和安平伯入宫吧。”
半个时辰后。
常维生和文嘉侯相继入宫。
常维生看起来十分平静，面上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
而文嘉侯就憔悴许多了。
那日虞司琢说的话让他十分不安，加上这几日不论他如何闹，虞司琢都未曾前来见他，更是加剧了这份不安。
在二人行完礼后，宗政衡没有叫起。
他只是平静道，“朕也不同你们兜圈子了，白鹿书院王相如被杀一案，沈摇光雪夜被刺杀一案，你们两位朝廷重臣，皇城脚下行凶，真的是手段通天，将朕都瞒在鼓里了！”
二人反应不一。
常维生一脸诧异，立刻叩首道，“陛下，臣不知如何牵涉您所说的两案之中，只是，臣当真冤枉，请陛下明察。”
文嘉侯倒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他抬起头看向上首的宗政衡。
“陛下，臣的幼子，他如何了？”
那夜司琢的表现，明显是知道了什么。
“他？一切皆因他而起，是他盗取了他人策论，不论这策论是王相如还是沈摇光所写，总归不是他虞司琢的。他居然能心安理得占了去，还凭借此策论得了朕的信赖和重用。你说，朕会如何对待一个愚弄朕的人？”
宗政衡话里的意思，竟是不准备给虞司琢活路了。
文嘉侯却猛地叩头，磕得额头上立刻红了一大片。
“陛下明鉴，此事和司琢并无关系。是罪臣，罪臣发现了那篇策论，见之心喜，便拿了过来。本想将其重金买来，不料却始终没有回复。一时生了恶念，动了杀人灭口的想法。可是司琢并不知道内情，罪臣将策论教予他，他只以为是父亲的谆谆教导，并不知这乃是他人所作，后续的事更是与他毫无干系。”
那夜痛骂虞司琢恨不得他立刻去死的文嘉侯，此刻却在极力撇清虞司琢在其中的干系。
“王相如和吴小姐之死，乃是罪臣一手所为。刺杀沈摇光一事，是罪臣得到了沈摇光的一篇策论，从字迹之上，发现当年策论，并非王相如所作，而是出自沈摇光之手。不过二人字迹相同，这才阴差阳错。是臣不知悔改，妄想再度杀人灭口。可司琢和这些事却无关系，他只是一片孝心，想替臣顶罪而已，请陛下明察！千错万错，罪臣都愿承担，只求放过小儿！”
一旁原本一直沉默的常维生却突然脸色一变。
沈摇光自从那事之后，便彻底不再用那字迹，只用字迹所创的清和体。
之前的也都被自己派人销毁了。
文嘉侯从哪里看到的字迹？
那绝不可能是沈摇光所写。
是袁家搅局？还是旁的什么人？
常维生只觉一张密网正悄悄将其包裹，仿若，要将其彻底绞杀在这张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