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死没死?你最好说实话。沈摇光,当初这件事是你一力操办,若真出了纰漏,你这清和公子的才名可全就毁了。明年秋闱本是你下场之时,你可不要功亏一篑!”
即便面前这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常维生的眼神里还是毫无温度的打量。
沈摇光努力扬起嘴角。
“父亲,他的确是死了,不会有错。”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了沈摇光的脸上。
他的头被打偏到了一侧,很快面颊之上便一片通红。
“他若是死了,哪里来的窥心?沈摇光,当初那份策论,是你自己偷窃而来,结果被文嘉侯选中,甚至差点暴露了你自己的身世,坏了我的大计。你急功近利做下如此蠢事,像极了你那低贱的母亲,目光短浅!”
常维生冷笑看向自己这个儿子。
原本一直觉得他聪慧机敏,但两年前他心急擅自动手,为了一时名利,竟然去招惹文嘉侯府。
文嘉侯那个老狐狸,虽然失去长子之后有些糊涂,但也不是他这等稚嫩之人能胡乱招惹的。
果不其然,文嘉侯很快便顺藤摸瓜查到了白鹿书院。
幸好自己动手及时,让王相如顶了包,这才保全了这个冲动的儿子。
可惜,王相如之死,因着文嘉侯府牵涉其中,自己并未让亲信亲自查验其死状。
加上沈摇光想要亡羊补牢,一力接手了此事,将后续处理了个干净。
自己也只从沈摇光口中得知,文嘉侯府的人将王相如打断手脚扔入鳄池,是他亲眼看着没了气息。
如今看来,他当初的呈报怕也是瞒报了什么。
“沈摇光,我告诫过你什么。做人做事,最忌讳好又不够好,坏又不够坏。瞻前顾后,被所谓的感情绊住手脚,最后只能一事无成!”
常维生用冰冷的手,狠狠拍了拍沈摇光的脸。
二人虽然一个快是知天命的年纪,一个正值及冠的好年华,可在常维生那骇人的气势面前,沈摇光只能一点点佝偻下脊背。
他终究,是畏惧这个父亲的。
“你当初一时贪念心起,盗了他的策论之时,你们二人就无法回头了。你要做的,就是借文嘉侯府的手,彻底要他闭嘴。死人不会说话,也最是可靠。那篇策论,非但不再是你的罪证,反而会成为你将来仕途之上拿捏文嘉侯的最好把柄。可那一切的关键,是王相如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死人,你明白了吗?!”
沈摇光当初是由常维生所安排的亲信抚养长大,虽然亲信照顾这孩子之时已经极尽用心,可谓无一处不精细。
可是到底主仆有别,亲信对待沈摇光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沈摇光是直到十五岁之时,才得知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他对这位位高权重的父亲,并没有太多实感。
直到去岁常维生调任皇都,担任户部尚书之后,他同其见面的次数才多了起来。
之前,不过自己远赴江南见过一面而已。
这也导致,尽管沈摇光按照常维生所设想的那般,一路成长为才华横溢的清和公子。
可是,一个人的外在好塑造,可是内里性情是无法随意捏造掌控的。
从小没有父母的陪伴,加上沈摇光又比其他孩子聪慧了不少,敏感了不少,所以他的性情越发地古怪。
外貌芝兰玉树的清和公子,实则私底下却会嫉妒同窗的才学。
沈摇光总是想,比起自己的勤学苦读,似乎王相如学起什么来都要更加轻易。
明明他家境贫寒,要经常接一些抄书一类的私活,来维持自己在白鹿书院的求学。
可是学业之上依旧能轻松和自己打个平手,甚至略胜于自己。
像是院长就更为偏爱他,认为他的所思所想无拘无束,更加洒脱富有灵气。
而自己,虽然面上也是寒门。
但那只是因为寒门入仕总是在前期会更被偏爱几分。
朝中不少大学士都是寒门出身,所以偏爱提拔寒门学子。
所以,常维生给他塑造了一个寒门的出身。
实际上,从小他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
毕竟常维生官运亨通,加上江南乃是财政税收要地,自是不缺银钱。
可从小请有名的才子教导启蒙出来的自己,也不过拼命才能追赶上王相如的步伐。
所以,他终于生了恶念。
“我并未亲眼目睹,当时王相如四肢皆断,脸也被人划花,且那鳄池之中从未有人生还,怕是连尸骨都不会留。到底同窗一场,儿不想亲眼目睹其死状,故而未曾上前查看。可那文嘉侯府的人都放心离去了,想来不会有差错。”
“不会有差错?可现在就出了差错!”
常维生冷笑一声。
“王相如在袁家手上,想来当年的一些事,袁家也都知道的七七八八。不过,袁家故意在启圣节献礼此举,想来更多是震慑文嘉侯。毕竟,他们的人在调查王相如过往之时,也必然知道窥心这一王相如独创的绘画技法。只是,今日我看那虞司琢似乎并无什么异常,到底是城府深瞧不出,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当年之事。”
文嘉侯如今抱病不出,整个虞家都是靠虞司琢在支撑。
今日宫宴之上,那幅画一出,常维生便隐晦瞧向了身后的虞司琢。
可是,他面色平静,半点异常也瞧不出。
看向自己这个不够心狠的儿子,常维生冷声道,“即便王相如并不知你我之间的父子关系,可是他在袁家手上终究是个变数。若是被人查到当年那份策论和你有关,不光你的名声尽毁,虞家也必定会倾尽全力要了你的性命。”
毕竟,对于虞司琢来说,这可是几乎等同于科举舞弊一般的毁灭性罪名了。
“我会处理好此事,你不必再插手,安心准备明年秋闱之时便可。待你进入仕途之后,我便会寻个好时机,让你名正言顺改回常姓。”
常维生口中,似乎不掩饰对沈摇光此刻的不满和失望。
毕竟,若是当年他能确定王相如之死,也不必如今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沈摇光垂下头,只能低声应是。
只是,他突然想到自己刚刚结识的一人,心中有了些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