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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情绪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常维生便又恢复了往昔的淡然。

他如今也算是春风得意。

虽然在户部被扶越钳制得死死的,但到底有献上火药之功,他如今得封安平伯,女儿在后宫也重回妃位,加上虞家的落寞,身边也不乏奉承之人。

他原本已经安排好了后续诸事,最晚不过明年秋闱之时,他便能拥有一个最为出色的继承人了。

可如今,这幅画,却让常维生前所未有的不安了起来。

面对宗政衡的询问,袁姌恭敬回禀道,“多谢陛下对怀秦先生的抬爱。只是,怀秦先生如今旧疾缠身,已然无法提笔作画,恐怕,只能辜负陛下这份抬爱了。”

一个画者无法提笔,自然也就失去了一身功夫。

宗政衡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倒也未曾再追问下去。

毕竟,就算再好,那也不过是一幅画。

明棠却在此时开口了。

“怀秦先生如今无法作画,当真遗憾。只是不知,这热酒泼画的技法,到底有何机关诀窍在内?”

宗政衡也提起兴趣。

昭昭难得对什么事好奇,他自然是依从着的。

“此技法,名为窥心。画布乃是特殊蚕丝制成,作画之时的丹青掺入了特殊的贝粉,遇酒水方显,怀秦先生将其称为窥心,是因为此画乃是内有乾坤,藏在最底下的那层,才是作画者的心之所在。”

窥心!

常维生的眸光微微震动,但极快速地便被掩盖了下去。

明棠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在得知了其中关窍之后,也并未细究其中原因,这个话题便很快略了过去。

直到,宫宴结束,百官群臣离开皇宫。

袁姌坐在马车上,轻轻展开手中握着的一张纸。

那是刚刚搀扶她下台阶的宫女悄无声息塞入她衣袖的。

纸上只有四个字。

最近小心。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袁姌却已然明白了。

原来,真的是她。

所以今日,她才会故意帮自己更好地引出所谓窥心的技法。

不过,也幸好是她。

袁姌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了幸好如此的庆幸。

幸好,自己选择了一条更难走的路,而不是一意孤行要踏入皇宫。

否则,那个看似温和柔弱的女子,她绝对会悄无声息吞噬了自己。

那是一朵噬人的花,偏偏世人却只为她是藤萝,只能依附大树而生。

常府内。

如今已是深夜,刚从宫宴回来,颇有些醉意的常维生此刻却未曾歇息。

他独坐在书房中,皱眉喝下辛辣的解酒汤药。

而后,便独自闭目养神。

书房里伺候的人都被他遣了出去,此刻寂静得很。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后沉重的书架发出了沉闷的几声响声,竟是缓缓挪移开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口子。

一道白衣身影从其中走了出来。

正是沈摇光。

他微皱眉头,似乎不明白为何常维生要传信让他深夜赶来。

“父亲。”

他低声道。

常维生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是一片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你确定王相如死了?”

沈摇光眸光一颤,似乎没想到时隔两年再度听自己的父亲提起这个名字。

是的,父亲。

风头正盛大权在握的安平伯,和闲云野鹤无心仕途的清和公子沈摇光,实则是父子。

不过,沈摇光并不是常夫人所生,他的母亲,是一位琴师。

常夫人出身名门,可以说,常维生最初的官运亨通,离不开常夫人娘家的帮衬。

作为一个妻子,常夫人算得是温柔贤惠,善解人意。

可唯一让常维生耿耿于怀的是。

他没有传宗接代的儿子。

常婠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哥哥,是常夫人的第一个孩子。

可惜,还未长大便在一场风寒中去了。

在那之后,常夫人缠绵病榻许久,好不容易才有了常婠,却因着生产之时难产,没了再育子嗣的可能。

在那之后,常夫人曾经提过,要为常维生选两个良家妾。

可常维生拒绝了。

他清楚地知道,一旦他和夫人之间有了妾室,很快二人感情便会出现间隙。

那要不了多久,岳丈一家便不会全力支持自己。

那时的常维生还未在官场之上呼风唤雨,他需要那份支持。

但同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想法也一直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

于是,一个仅仅比常婠小了一岁的男婴降生了。

他的母亲,说得好听是琴师,说得难听些,是个清倌。

常维生看中了她的美色和聪慧,但又瞧不上她的出身。

于是,那个女人悄无声息死于难产。

剩下的男婴则被送往了他信任的手下处抚养。

这孩子,便是沈摇光。

他继承了父母的聪慧,三岁时便能吟诵诗篇,加上常维生暗中派人培养,年起轻轻便才名在外,更是成了白鹿书院院长的门生。

原本两年前常维生便准备安排他入仕,偏偏那场秋闱之前出了些变故,加上宫里的常婠也在明棠入宫之后不负之前圣宠。

常维生斟酌一二,还是延缓了沈摇光科考的安排。

他还年轻,再沉淀两年也可。

只是今日,出现在启圣节的这幅画,却让常维生顿觉不安。

这是一个变数。

沈摇光目光中也有诧异之色。

“王相如?”

为何时隔两年,关于王相如的事开始频繁被人提起。

“今日宫宴,袁家献上了一幅画,说是一位名叫怀秦先生的文人所作,而其中所用的泼酒现画的技艺,名为,窥心。”

窥心?!

沈摇光身子微微轻颤,他的手狠狠抓住一旁的书案,因为过度用力,指节都有些泛白。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

“若非要起个名字,便叫窥心吧。作画者的真心掩藏于画卷之下,倒也有趣。”

“摇光,你觉得如何?”

回忆铺天盖地涌来。

沈摇光的脑海中,是漫天的血色。

明明当年自己亲手为他敛的尸身,为何,窥心还会再度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