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莹像往常一样，来到对门诊所，打开门，起火，坐上一大锅水，今天的凉茶就是从这里头出了。
她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甚至连打扫都在昨天晚上做好了，于是盯着灶膛里的火苗出了会儿神。
钥匙她是有一把的，横竖诊所既没有名贵的药材，也不留余钱在账上，都是当天清账，由闻语秋带走，而且必有陈泉陪同，这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姑娘，谨慎地像长她一辈人。
来到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要说清闲那不至于，但是活计确实算不上重，在这家诊所里，林成莹是近乎透明的一个人，她很少说话，但也不躲懒。
就算没人放在嘴上，她也知道自己在对门诊所是不被信任的，陈泉的目光如影随形，一直盯着她。石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是个最机灵不过的人，见状也从来不和林成莹走的多近。
反而是闻语秋，对她坦坦荡荡，毫不设防的模样。该她的事情做完了，她就偷偷地学一点闻语秋看诊的本事。
闻语秋从来不阻止，偶尔还会指点她一下。所以虽然看不出什么大名堂，但是对处理外伤她已经模模糊糊晓得一些门路了。
也不知道学来有什么用，难道也要开一家诊所？林成莹嗤笑一声，笑自己的异想天开。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闻语秋怎么会把吃饭的本事全部教给她，可要是离开这里，哪家诊所会收女学徒呢？连烧火递东西的活都不会让她干。
况且，她还没有问清楚哥哥真正的死因，没人同她和娘细细交代，直接就来通知她们，哥哥遇上山匪没了，老爷赏下200大洋，赶紧料理丧事吧。
娘和她的眼泪都要哭干了啊，却听见有人说，阿德真是遇上了好人家，给赔200大洋呢，这样值钱！
娘说是报应，她问什么报应，娘又不肯说了，只是交代她既然选了对门诊所就好好做，不要心怀怨怼。
说到底哥哥是死在山匪手里，和人家不相干，拿了钱赔了不是，甚至愿意提供一份工作，这就已经很好了。
“阿莹，娘就你一个了，你得好好活着，不要走歪路！”娘苍老的面容酝酿出一股决绝，仿佛林成莹不答应，她就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她不敢含糊，郑重地应了，心里还是藏着一点小小的怨，她不问个清楚绝不甘心，可是就算人家说了她就会信吗？
昨天晚上，绿檀姐姐来找她，问她想不想给哥哥报仇，她近乎诧异地看着这个原本可能成为她嫂子的人，却只看见她野心勃勃的眼睛。
“阿莹，凭什么我们过的这么低贱这么苦？你要帮我，也是帮你哥哥，更是帮你自己！”
砰砰砰！她听见自己心跳得声音，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好像这样就能抓住它，让它不要跳的这么快。
……
今天诊所来了一个新的女大夫，听说是闻大夫的师父呢。
那岂不是医术更好些？都说姜是老的辣，大夫当然也是越老越好啦！
木老太就在这样的期待中留下来了，并且刚来就撞上了于家药铺的掌柜。
这位不速之客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一份合同，以及一个花枝招展的少爷。
木老太皱着眉头，现在的北平年轻人都是这么个风格吗？
“你是这家诊所的老板？”于莺来撇撇嘴，这不对劲吧，不是说这是闻语秋开的？要不然他哪来的兴趣跑到这么个小破地方。
“我的徒弟是，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吧。”木老太开门见山。
也是凑巧，刚刚文奎堂的老板来了，秋丫头怕诊所人来人往不好谈事情，带着人往外头茶馆去了，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对面药铺的人。
掌柜的不敢让于莺来这样的大少爷来谈事儿，那是擎等着歇菜呢！
他可以不在意一家分药铺的死活，掌柜的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店里上下也好几张嘴。见于莺来意兴阑珊的样子，想着赶紧把人请回去，好腾出身手。
没想到于莺来拖过店里唯二的圈椅，屁股落下就不动了，这意思很明显，事儿掌柜的谈，他要留下来看热闹。
掌柜的没办法，委委屈屈坐在长凳上，平白比木老太矮了气势。再把他们的来意一说，木老太冷哼出声，他更是坐的不大舒服了。
“你们打的好算盘，又要改名又得并入药铺，就得药材的一成利？”
“木大夫，是姓木吧？你想想，要不是我们，你们连这一成的利都拿不到呢！做生意，和气生财，彼此各退一步，有什么不好呢？”掌柜的小眼聚光，脸皮厚的堪比城墙。
“我们这样好的局面，完全可以自己进药材卖，何必要赚这三瓜两枣？”木老太脸色一正，“更何况，没有我们带来的客人，你们药铺的药材卖给谁？怕是连许诺我们的一成都赚不着！”
掌柜的见木老太敬酒不吃，终于图穷匕见了，“自己卖药材？你也不打听打听，只要我们于家药铺不点头，有没有人敢进货给你！”
“好啊，原来在这等着我们，”木老太不气反笑，“你靠这一招逼走了不少药铺诊所吧？那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怎么开起来的！到这儿撒泼来了！”
他横，木老太比他更横，只是木老太不求着他合作，他却还要靠对门诊所起死回生呢！眼见着于家这块大旗吓不住这老太太，掌柜的很有唾面自干的精神，立马换了一副面孔。
“哎呦，木大夫消消火，是我说话不妨事，”掌柜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于莺来，合着这少爷真是来看戏的啊，这可是您自家的产业。
于莺来在闻语秋这里受挫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会子看她的师父也如此剽悍不似没有见识的可怜老太太，也有点怵，清咳一声，“老奶奶，你们有医术，我们有路子，大家伙儿一起赚钱不好吗？”
“你要是自己卖药材，那不说有没有合适的供货商，光仓库租用就不是一笔小开支了，再加上资金周转各方打点，时不时应付几个恶棍流氓，啊？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