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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老太,木兰英,她并非天生的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二十四年前,她是北平市首屈一指的女大夫,家学渊源,世代供职太医院,皇城里哪一宫哪一殿是她的父亲,祖父,高祖未曾去过的?

她还天生聪颖,对医术有着极强的领悟力,更兼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未曾有一丝懈怠。虽然女子身份让她无法进入太医院,但是民国来了!连皇城都成了掏出几个大洋就能闲逛的地界,她是女子还要紧吗?

意气风发,恃才傲物,都不足以形容她十之一二。彼时她是那样自信和满足,也被夸赞蒙住了双眼,未曾察觉危机就在眼前。

婆家对她抛头露面一事不满已久,费尽心思娶个太医院副院判的女儿进家门,自然是希望能借此搭上宫中贵人的路子,好让家业更上一层楼。

哈,谁曾想皇帝都退位了,多少高官大员、龙子龙孙都成了慌脚鸡,一个小小的院判又能顶上什么事儿?以往还能对她整日医书药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越发是看不下去了。

她与丈夫虽然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谊,但是也勉强算是相敬如宾,膝下一子锦川年方十二,日子马马虎虎也过得去。

可是自从她在城西坐堂接诊,公婆的冷眼是越来越多。

她根本不在乎!她苦学医术这么多年终于有一展抱负的机会,错过了她岂不是抱憾终身?

志得意满之际,像每一个又臭又长的话本小说一样,婆婆招来了与丈夫有青梅竹马情谊的表妹。

说什么她既然忙于抛头露面逞威风,那就让能够给徐家开枝散叶的人进门,堂而皇之登堂入室,这算什么?婆家将她恶心的够呛。

丈夫始终是沉默的,失望的木兰英带着儿子搬回娘家,她家中自有医馆田地和铺子,不愁养不起她们母子俩。

虽然出嫁的女儿回娘家不好听,但是她可是木兰英,木家年轻一代最有天赋的大夫,哪怕是碎嘴子的三姑六婆也不会到她面前叽歪,而疼爱她的父亲,敬爱她的弟弟,自然更不会有什么苛责。

那时的日子多好啊,好的简直像一场梦,父亲,弟弟都在身旁,儿子徐景川也是她最贴心的小甜豆,每日忙碌而充实。

然后,京城乱起来了。

每日横死街头的人,他们来不及被家人认领掩埋,又有新的尸体倒在一旁与他们做伴。乱葬岗堆起来高高的尖儿,城里什么都缺,粮食,衣服,药品,一根可以生火御寒的柴,一块能够充饥续命的馒头都是十足珍贵的。更别说药物,那是多少黄金都换不来的东西。

她太蠢,蠢的无可救药,头脑发昏信了治病救人舍身忘己的鬼话,父亲虽有些犹豫但是年纪大了不太管事,弟弟又一向支持她。于是最终木家医馆免费救治的消息一出,蜂拥而至的流民乞丐像蝗虫一样冲进去。

她心中隐隐不安,做出了她人生中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她将儿子徐景川送回了家中,不让他继续在医馆待着。

等她回到木家医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不知哪一派的大兵收到消息,抢先一步收缴了所有的药材,还带走了木家医馆所有的大夫,军队也缺药材和大夫啊!

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木家有药有人,那还不赶紧去啊!免费给那些草芥一样低贱的人治病,不如贡献给护卫北平的军队嘛!

她站在空空荡荡的木家医馆前面,连药柜和桌椅都被流民扛走做柴火了,父亲和弟弟不知所踪,她成了整个木家的罪人!

那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她不仅失去了父亲和弟弟的消息,连唯一的儿子也被婆家带走了,木家老仆冒着风险赶来医馆告诉她小少爷被带走的时候,她恍惚中竟生出庆幸,至少儿子性命无忧了。

整整二十四年,北平市没有了木家和声名鹊起的女医木兰英,活在世上的只有不停寻找亲人消息的孤寡木老太。

这个老太太只会妇科和小儿科,识得一些草药,收费也不贵,虽然性情古怪不与人亲近,但是女人们看病多难呀,都爱去她那儿,因此木老太也足够养活自己了,甚至还在安南县城置办了一个小院子。

只是这个老太太总不好好呆着,每隔几个月总要去一趟北平,也不知道是忙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往事如烟,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提起,木老太直直望着眼前的年轻男人,瞧瞧这眉眼和下巴,若是她的景川长大几岁,不正是眼前这副样子吗?

那年轻男人并不为这样的眼神不自在,他看着甚至有些哀伤,手里还拿着一张小像,他也在仔细对比着木老太的面容。

“您就是木兰英女士吗?”他举起小像,心中已经确定无疑。这么多年年过去,木老太不复当年的英姿飒爽明丽逼人。但是五官轮廓在这里,眼下一粒泪痣也分明。

“不错,我就是木兰英,”木老太几乎是急切地问,“孩子,徐景川是你什么人?他还好吗?他现在在哪儿?”

“我叫徐江鸿,徐景川是我的父亲,”年轻男人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将手里的小像递给木老太,“我是您的孙子,奶奶,我终于找到你了!”

木老太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这张薄薄的纸,上面是一幅精细的素描画,画中人正是年轻时候的她,落款徐景川三个字,一瞬间击中了她的心。

没有一个母亲认不出来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一个动作一个身影,或者仅仅是几个字。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过景川写的字了。

瞧瞧,还是那么爱给川字拖几道弯,只是比小时候锋利落拓多了。

儿子天真可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娘,你是林木我是山川,木要好辛苦才能生出一个川,我要绕成一个圈,把你护在中间儿,没有人能欺负你!”“好,娘就指望景川男子汉保护啦。”

“这是父亲亲手画的,他没有您的相片,只能用这张画寻找您,还好我不负父亲的嘱托,找到您了!”徐江鸿还跪在木老太身旁。

“孩子,江鸿,快起来,你…”木老太哽咽着,无法言语。

徐江鸿顺着木老太的力道站了起来,使了个眼色,司机自觉关上了院门隔绝众人的视线。

“你父亲呢?他怎么没来,是不是…”木老太不敢想下去了,没有消息的时候还能欺骗自己有无数种可能,但是当这可能就在眼前,谁也没有勇气掀开看看。

徐江鸿一言不发,只用那双忧郁的眼睛看着木老太,于是,她什么都明白了。

眼前一黑,天旋地转。